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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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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文精彩本期目录:
1.只有警察知道(1)
2.只有警察知道(2)
3.只有警察知道(3)
4.只有警察知道(4)
5.只有警察知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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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警察知道(1)
作者:马拓
【内容简介】
每本书都像走进一座谜宫,黑暗压抑也是它,巧妙玩味也是它。《只有警察知道》却是一种在国内几乎绝无仅有的喜剧风的悬疑推理类型,虽然仍以推理为基础,却一改传统小说沉重、压抑甚至恐怖的风格,营造出了奇巧、猜谜的轻松气氛,讲述的是基层民警察原生态的办案氛围,也是生活中我们每个人关心的焦点话题。
【编辑推荐】
《十宗罪》作者蜘蛛、《尸语者》作者秦明 咬牙推荐
微博最萌警察捕快二宝 激情作序
最真实的警察生活、办案实录,中国版《憨豆007》 爆笑版《犯罪实录》
【作者简介】
马拓,85后警察。2009年毕业于北京警察学院侦查系,现就职于北京市公安局。
序
捕快二宝
马拓将本书的手稿传给我时,我正在派出所旁边的小饭店里吃包子,因为是同事请客,所以我毅然要了三笼。
吃饱喝足后精神上的空虚迅速取代了身体的疲乏,于是瞅着四下无人,打开了这本手稿。
说句实话,我一直以为当警察的人都是两个极端,要么就是认认真真不苟言笑,要么就是油嘴滑舌左右逢源,但从这本书里,我看到了一个憨厚却又不失灵活、幽静中闪烁着光芒的马拓。
所以我想,自己应该写一些配得上这本佳作的东西,以表示对作者的尊重和仰慕。
但不幸的是,我本身就是一个跑偏的人,就算端庄地坐在书桌前,也无法写出应景的话来。
我估计马拓看了我写的东西之后,会半夜钻进被窝里咬着被子角默默流泪,毕竟他是一个很有素质的警察,绝对不会拿辣椒水喷我一脸以表谢意的,对吗?
本来按照我的意思,是应该浓墨重彩地赞美一下这本书的,可后来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和感悟,何必要在大家看这本书之前,就先入为主地牵着大家的鼻子走呢?而且这是一部颇具悬疑魅力的作品,如果我扮演了柯南的角色,提前告诉你凶手是谁的话,你们肯定会来追杀我!
所以我是不会告诉你们凶手就是王二小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不过从我的视角来看,这部作品若是没有实实在在的从警生涯,是不可能写出来的,这其中对于案件的把握和对人物内心的刻画不是凭空想象就能肆意抒发的,但马拓把一些晦涩难懂的案件常识,用很巧妙的方式写了出来,就算是一个对破案常识完全不懂的人,也能毫无障碍地明白,为什么王二小会是凶手。
那么,王二小之所以会出乎意料地成为贯穿本书的主线凶手,这其中一定有着他自己的理由,所以马拓全面、充分、形象地将王二小刻画给了大家。
当然了,这也是马拓的高明之处,他可以将书中每一个角色的特点都分阶段地展现给大家,包括和主角王二小配戏的那些个路人甲,这种表述的方法会让大家在开始的时候认为王二小是个好人!慢慢地怀疑王二小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后来发现王二小隐藏得好深啊!但是又惊讶地发现王二小原来是卧底!最后失声感慨:啊!原来真凶就是王二小啊!真没看出来!末了还会深深地感叹:唉,王二小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你看!我只是把马拓的书总结了一下,就已经深深地吸引了你吧?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当你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就会和我一样,变得无法自拔甚至歇斯底里,通宵达旦地点灯夜读,哪怕明天头晕眼花地去上班。
好了,我说过不会剧透这本书的,对此马拓非常放心由我来写序言,因为他知道我是个守口如瓶的人,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所以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们凶手就是王二小呢?
如果你想知道真凶到底是谁,就到书中去寻找吧,如果你只看到这里,就笃定地告诉我凶手叫王二小的话,那么我只能说你看得太肤浅了,你应该往后看!继续看!
也许,书中根本就没有一个叫王二小的角色呢……
楔子
我当警察刚满四年,抓了三年半贼,今天还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坐在便衣支队领导的办公室里。那办公室真亮堂,大玻璃大瓷砖,总是阳光普照。我陷在沁凉的皮沙发里,惴惴不安地等着领导发落。
但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事惹着他了。我这个人总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从不风平浪静。尤其是昨天,我和同事两人贸然行动,导致两个扒窃嫌疑人逃脱,至今还没有抓到。领导一定是要借这个机会治我,他专治各种不服。
"我错了,领导,我知道,民警在执法过程中必须二对一,这样既能保证安全,也能控制局面。昨天是我们不好,我们没有履行好职责,导致了这种后果!"我发现人要是不按自己的风格说话,吐字比咽牙还难。就这么两句话,说得我腮帮子直疼。
"什么?还有这回事!真是蠢材!"
我一看,完了,自取其辱了。
"你怎么就不能转转你那脑袋!"
我被他吼蒙了,赶紧一百八十度地转脖子摇脑袋。他更起急了:"我不是让你转脑袋,是让你把脑袋转起来!唉,不是不是,你都把我气糊涂了……"
我说:"我也糊涂了。"
但领导就是领导,变脸堪比翻书。他瞬间就和颜悦色起来:"其实今天我找你来,是有这么回事。从明天起,你要到咱们分局的刑警队上班了。你被他们借调走了!喏,这是文件。"
"什么?"我蹦过去把文件抢过来,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因工作需要,孙小圣同志借调我分局刑侦支队,时限待定。"
后面就是报到日期和需要带的东西什么的。我比刚才还蒙。刑侦支队是我们分局的尖兵团,当初毕业时无数同学神往,但被选拔进去的寥寥无几。那个地方能满足所有公安学子的成就感;建功立业,流芳百世,没谁听见了不流口水的。我能被那儿选中?那不就好比烫山芋变成香饽饽嘛,谁信啊!
"领导,你可别逗我,今儿又不是4月1日,你要是把我这根儿筋挑起来,我可收不回去。"我把文件扔到沙发上,做出一脸困惑状。
"嘿!"领导牛眼一瞪,"你小子,我吃顶了跟你逗着玩儿?有那工夫我回家逗逗我们家那两只八哥好不好?逗你你能放什么好屁啊,还不如听几声鸟叫呢!你不好好想着怎么在那儿表现,争取留在那里,反倒来质问我?"
"所以我才纳闷儿啊!您不想想,我才工作四年,没现职也没功奖,昨天甚至还犯了错误,怎么人家那儿就突然要我了?"
"这要问你啦。"他点起一根烟,隔着烟雾看我。
我登时明白了,跟轰苍蝇似的挥挥手:"我可没有亲戚朋友在那儿啊。有这条件我也是不会去的。我这人有自知之明,抓贼还抓不利落呢,要是干刑警搞案子,局长说不定都会被我拉下马!"
"行了,你下午就给我老老实实报到去!成天就知道练贫!"
弄得跟真事儿似的。我一边撇嘴一边出来,按照文件上的联系方式给刑警队打了电话。联系人叫赵青宇,听声音够当我叔叔的了。他却说他不是刑警队的,是纪委的,然后问了我一些简单的情况,约我到分局见面。挂了电话我还仔细翻了翻文件,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刑侦支队",怎么又冒出个纪委领导?看来神秘单位果然都是野路子。
下午我按时到了分局,找到了赵青宇。他大概40岁出头,方头大耳,俩眼贼亮,一看就是老谋深算的主儿。他让我管他叫赵书记,估计在纪委也算个中层。他还给我介绍了一个人,那人我认识,是我们分局刑侦支队的谢峰谢支队长。谢队长一见我就笑了:"孙小圣,还真是你!我就说嘛,不会错。咱一年到头虽见不着几回,但每次开会都能听你们队长提起你!"
八成都不是什么好话。我讪笑着,心里有成千上万个诅咒。
他们找了间屋子,进去坐下就开始聊天、抽烟。最开始好像是一些业务方面的话题,然后是几个所谓可圈可点的案子,我也听不懂,就坐在一旁犯愣。神游了半天,再听,发现他们竟然拉起家常来了。什么房子装修的事儿、孩子上学的事儿,简直不亦乐乎了。他们好像故意拣了我听不懂的话题在聊。
我看着墙上的钟,说:"开饭了!"
"哎哟!"谢队率先站起来,"老赵中午就在我们这儿吃吧。"
"不了不了。"赵青宇也站起来,指着我冲谢队说,"那小圣同志就交给你啦。有什么事儿,你随时给我打电话!"说着又扭脸看我,"你可一定要守规矩。好好听谢队的话,我会不定期与你联系的。"
他就要走,我追着屁股出去:"赵书记,你这就走了?你还没说为啥要把我调过来呢!"赵青宇脚步没停,扭脸冲我笑笑,又冲我后面的谢队做了一个手势,我就一把被谢队长拎回了屋子里。"你在楼道里大呼小叫什么?"他挤眉弄眼地看我,跟刚才俨然两副嘴脸。
"我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当然要问了!"
"怎么没明白?你在我这里工作,也要受赵书记的领导。同时你依旧是便衣支队的人,因为你的人事关系还在那里。你要是跟以前似的吊儿郎当,我就给你踹回去,让你继续去抓贼!"说完,他拿手指头点了点我的脑门儿。
"那你倒是说说,你们这是什么阴谋?总得跟我讲清楚啊!不讲出来,我怎么完成任务?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完成?搞得这么神秘,不会是让我当卧底去勾引哪个失足犯罪的富婆吧?"
谢队一口水喷出来:"你也不找个镜子照照你自己!你不是问任务吗?现阶段你的任务就是:赶紧融入刑警队这个集体来,全面接触业务,熟悉一切侦查办案流程。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你的任务!我把你安排在三队,那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我想了想:"以前有一个同学。不过前一阵听说他走了。"
谢队顿了两秒,扔下水杯:"行,我知道。下午我带你过去认门儿。现在,吃饭!"
我想了,既来之则安之,何况不管怎么说,刑警队也比便衣队强。和平年代,没有什么比当刑警抓坏蛋更正能量的了。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光辉了起来。在刑侦支队三中队的这段时间,我不仅开了眼界,也长了智慧;更难能可贵的是,在我们一起和坏蛋斡旋战斗、苦中作乐的这些过程中,我也看到了人间冷暖、旦夕祸福。大家都讲"好死不如赖活着",人生在世,有什么能比安然终老更珍贵的?作为警察,这已是必备的感悟了。所以我愿意把我经历的一些案件讲给大家听,把我们的激动、恐惧、振奋、无助和经验与你们分享。
但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在我跨入刑侦三队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无路可退地上了赵书记和谢队的"贼船"!
第一章 残缺的面目(1)
如果你有一个很熟悉的朋友,某一天,他近在咫尺,你却看不见他的脸,你还会像以往一样跟他袒露心扉、畅所欲言吗?你可能会说上网聊天不就是这样吗?兴许看不见对方的脸,聊得才更尽兴、更游刃有余呢。
那就按你的逻辑走。你在网上聊天,和你看不到的好朋友。突然,又有一个陌生ID发来信息,说他才是你的好朋友,那个人是冒充的。你会怎么办?你相信谁?向这两个人核实你们本应共晓的信息?比如你的生日、毕业学校、家庭住址……不太现实。如果第一个人能轻易和你聊上路,那他未必不知道这些。如果第二个人能自信满满地质疑第一个人,那么他就更有信息渠道。
你说,还是约出来见见真人吧。见了真人,一目了然。两个人都出现在你的面前,然后你崩溃地发现,两个人全都毁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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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下午我就以"工作交流"的名义来到了刑侦支队三队。分队长名叫薛仲凯,不到40岁,大麦秆子一样的身板儿,看上去还有点儿驼背,和我心目中的刑警形象简直有天壤之别。薛队官比谢队小,人却比他严肃,说话从来是目不斜视、笑不露齿。他向我一一介绍了几位跟我搭档的队员:白面书生苏玉甫,比我还小一岁,特长是搞电脑;猛男宋琦,一身腱子肉,据说除了他媳妇,打遍天下无敌手;另外两个都是女的,一个是廖洁,跟着出外勤,一个是王姐,负责内勤。
有领导在场,各位都有点儿拘谨,客套几句,匆匆退去。之前谢队也跟我打好了招呼,据说包括薛队在内,没谁知道我是从纪委抽调过来的。所以让我禁止"三瞎":瞎问、瞎聊和瞎打听。我也不是傻子,既然搞得如此神秘,背地里又挂了块纪委的牌子,那肯定和纪律作风有关系,说不定是要我来挖什么惊天内幕的。
整个儿一无间道啊!
也许搞无间道的,都是按这个套路选人。所谓卧底,既要卧得住,又得来自底层。自然就是我这号的了。但凡有点儿关系和背景,能让人起疑的,那绝对不叫卧底,那就成内奸了。
整个下午我在幻想中开展自己的神秘任务。我用以前抓贼的功力瞄着屋里这几个人:他们正在给一起伤害案收尾,虽然忙,但井井有条。宋琦从法医中心取回了被害人的鉴定意见后,苏玉甫和廖洁给被害人做了告知笔录,王姐则在电脑前敲敲打打。整个办公室键盘声、电话铃声此起彼伏,虽然各自忙碌着,但依旧有人见缝插针地开玩笑、扯闲篇。相比之下,里屋的薛队倒始终未露面,整个下午都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好像在汇报什么事情。
一个下午很正常地过去了。鱼不惊水不跳。
到了晚上,宋琦等人押着嫌疑人走了,王姐也拎起包跟我说了拜拜。薛队终于出屋了,告诉我今晚要值班,明天开始正式接触案件。我愣在了原地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已回屋了。竟然第一晚就让我值班!真是不人道。反正我什么也不会,值就值吧,反抗也是徒劳。我抬手看表,将近晚饭时间,于是下楼去食堂。好像来到刑侦支队的意义就剩这一日三餐了。
我心里边骂边下楼梯,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回头一看,竟是谢队。我颠颠地跑进去,准备好好倒倒苦水。谢队问我:"这一下午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谢队,没我什么事儿啊!你们到底叫我来干什么?"我弄出一脸苦相。
"没跟你说吗,现阶段赶紧融入三队。只有你尽快融入进去,能够协助处理案件,才有能力和机会完成这个任务!"看来他又准备跟我唱高调了。我准备开溜,他却一把抓住我的后脖领子:"嘿,你小子,真是马尾巴穿豆腐,提不起来!"
我恭敬地等着他启蒙,他愣了愣,带我走到旁边的一处阴影里,用同样阴暗的声音问我:"你之前说有个同学在三队,那个同学你还有联系吗?"
真是奇怪。我那个同学叫李出阳,按说以前也是他谢队的兵,怎么给我的感觉他对这个名字讳莫如深呢?
我说:"李出阳是我大学同学,我们在警院四年一直都是一个宿舍的。后来分到一个分局,头两年联系得还挺频繁;后来他总说工作忙,一直没机会出来坐坐,就基本失去联系了。他从刑侦支队调走我还是听别的同学说的呢,不过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您知道吗?"
谢队直眉瞪眼地看着我:"他不是调走了。他是辞职了。""辞职?"我眼睛瞪得比他还大,"你的意思是他离开公安队伍了?不当警察了?"谢队点点头,仿佛那也是他不愿接受的现实。"为什么?"
他又开始打马虎眼儿:"你不是总是问你的任务是什么吗?好,既然你说你在三队没事儿干,那你就在这几天给我想办法联系上李出阳。但是你记住,"他在我脸前晃悠着食指,"你千万不能露出马脚。你可以告诉他你来到了刑侦支队,但绝不能告诉他你是赵书记介绍过来的。至于见面的方式,你自己做主,可以是叙旧,也可以随便找个事由。我相信这点智商你还是有的吧!"
"那我见到他之后有什么要问的吗?"
"问他当初为什么辞职啊!你不是很好奇吗?就让他自己给你答案。"谢队整了整衣服,快步走向楼下自己的车,"当然,尽管有可能他说的不是实话。"说罢他开了车,扬长而去。
吃了饭回到办公室,薛队不知去了哪里。我在屋子里转悠了一会儿,想着谢队跟我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始终觉得莫名其妙。想当年李出阳在学校也有一号。他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才貌双全的人。人帅,脑袋机灵,做个实验、搞个现场模拟什么的,那些仪器在他手中就像玩具一样,被他摆弄得既听话又利落,从来都是一遍就过。不像我,用老师的话说就是看似挺灵,实际拙得要命;用铅粉扫个指纹都能把自己弄黑。
最难能可贵的是,李出阳不仅头脑聪明、身手敏捷,人还非常低调。这家伙出身书香世家,虽算不上博学多才,但斯文的气质还挺极致。遇事沉着冷静,吃了亏也能格外隐忍。所以在学校里追他的女生海了去了,排成队比食堂打饭还热闹呢。这家伙天生就是给别人当情敌的料。
当时我们一个宿舍四个人,另外两个是外地生,一毕业就回原籍工作了。只剩我和李出阳偶尔能见个面。不过这也是前两年的事,后来就因为他太忙基本上也碰不着了。
他辞职?难道说是攀了什么高枝,挣大钱去了?从性格上分析,不像。难道说是出了什么事儿,被清出公安队伍了?更不可能。连我这样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人都战战兢兢过来了,李出阳城府那么深,更不会到这步田地。
这个谢队和赵书记,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我自己在办公室里瞎琢磨的工夫竟然睡着了。知道自己睡着,还是因为电台大叫一声,给惊醒了。我肿着眼睛一听,好像说的是哪里失火了,让相关人员到现场。我还没听完呢,电话就响了,是薛队打来的,让我赶紧到楼下等他,说去出那个现场。宋琦他们送审还没回来,办公室里没人,只能带我充数了。
我抬眼一看墙上的表,已经凌晨5点,天都露出鱼肚白了。果然是第二天就开始正式接触案件,没见过这么精确的部署!
我下了楼,薛队已经备好车,正闪着警灯等我呢。看他那架势,我就知道八成是硬仗。于是问他去哪儿,他说:"玉川!那里的精神病院着火了,得赶快过去看一眼。"
我跳上了车后,他又不放心地问我:"你胆儿不小吧?"
我一愣:"不小啊。小能干这行吗?"
然后就是一路无话。玉川是古城边上的一处山区,白天看是美丽的环山,环山中间,万物生长、花香鸟语,甚至有一些外省的游客还爱到那里游玩采风。但是一到晚上,那里的闭塞和幽静就凸显无遗,因为是环山,所以地势不平、层峦叠嶂,总是发生很惨烈的车祸。
这种地方往往也有优势。不久前有人在那里建了一所精神病院,接收那些老病号或者被社会遣送过去的、在外流离失所的疑似精神病的患者。没想到昨晚这家医院竟然失火了,而且烧得很彻底,三个小时才完全被扑灭。
医院成了一堆黑胡椒似的断壁残垣。所有的病人资料都没了,所有的监控设备都毁了,一切几乎都不复存在。本身就残缺和神秘的一座建筑,像团夭折的秘密一样,正随着浓烟渐渐淡去。
一片与外界隔绝的废墟,一群生前就胡言乱语的亡魂。这样的调查,怕是电视剧里也不多见吧!
当时刚刚破晓,我们驱车到达现场,那座乌黑得没了形状的建筑蹲坐在山脚下,灰白色的烟气从砖缝、地皮中吐出来,好像童话故事里的黑暗城堡一样。还没下车,一股股刺鼻的煳味和化学味道就向我们袭来,我的嗓子忽然像连续嘶喊了好几个小时一样痛哑。薛队扔给我一只口罩:"赶紧的,听说有三个幸存者刚被送到医院,再看看里面还有没有!"
跳下车,我们才发现正门已经被烧坏,铝合金变了形,我上去就要撞门,没想到刚一碰到门我就大叫起来。那哪是门啊,简直就是一块铁板烧,烫得我手指头瞬间红成了胡萝卜头。而且这是密码门,即使知道密码现在也无济于事了。
绕到被砸开的侧门,我们先上到二楼。二楼是生活区,也是防护措施最密集的区域。从门厅到走廊有两道密码门,所有窗户都上了护栏,所有楼梯间都安了护网。但此刻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无形无状的黑色物质,有的粘在墙上,有的脱落在地。我们拿着设备边走边拍,步步为营,生怕把某具化作灰烬的尸体漏掉。
我终于明白薛队为什么在车上问我胆大胆小了。那个场面我就是再抓十年贼可能也遇不上:尸体多数呈焦炭状,惨不忍睹。人体和其他物质一样,被烧后都会水分尽失、大幅度萎缩。不是亲眼所见的人是不会体会到那种惨烈的:蜷在角落里的连四肢躯干都难以辨别,像一团团风干的沥青;能看出人形的,模样更是可怖,粘在地板上,扭曲、狰狞,全是常人根本无法摆出的姿势。
他们当时一定经历了莫大的痛苦。尽管他们都是精神病患者,尽管他们多数人都早已注定要孤独终老,但这样的死法,还是让人唏嘘不已。
废墟里一共发现七具被烧焦的尸体,全在二楼的生活区。几个先期勘查现场的同事把我和薛队叫过去,其中一个人指着身边的一扇被烧得漆黑一片的门说:"这间看上去像是药房。里面找到了一些酒精之类的痕迹,很有可能是起火点。"
踏进门去,我们发现这是个套间。外间比较宽敞,有椅子、桌子和电脑,里间像是休息室,有单人床和电视机。这里果然比其他地点损毁更严重。墙皮几乎全部脱落,房间里几乎不剩什么完整的物具。外间的外墙上有一扇窗子,又小又高,抬眼望去只能看见灰蒙蒙的天空。
窗子下面有一只倒地的架子,看上去像是摆放器具和药物的。玻璃瓶和各种器皿碎了满地,像一片黑压压的蚂蚁。俯身闻去,果然还残留着一丝酒精味。
薛队让我拿着相机对窗子和药架子反复照相,又对别人说:"把这间屋子看好,仔细提取足迹和指纹。"
看完现场回到队里,领导们对这件事也是莫衷一是:精神病院是民办的,而且刚刚成立没多久,很有可能是管理不善、设备不全导致发生火灾。那么这就应该算是安全事故,得追究医院法人及相关管理人员的责任;但也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人为纵火,同样不能小觑。可是别忘了,那间医院都是精神病人,如果是患者纵火,即使纵火者还活着,也无法追究精神病人的刑事责任。那么说到底,还是出在医院自身上。一条玩忽职守罪就能给管理者定性。
正在开会,薛队接到电话:医院法人已经逃逸。看来那位老兄已经心虚了。
依照薛队的指示,宋琦和我下午一直在医院附近走访,希望可以遇到目击者。我这也是新媳妇出嫁--头一遭,虽然有猛将宋琦带队,但基本也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在路上我就问他:"这玉川白天人就不多,晚上就更难找到什么目击者了吧?我看还是以调医院外的监控为主吧。"
"你懂什么?"宋琦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医院外面马路上即使有摄像头,也都是交通探头,录的全是马路,能照到什么?"我说:"那就算咱们绕着山路开上半天,估计也碰不上几个活人,怎么取证啊?"
我还真错了。虽然医院地处偏远,游人稀少,但一路这么开车过来,我才发现医院门口的主路是连接市区和郊区的干道,而且道边有一些农家院餐馆和小工厂。宋琦带着我挨家挨户地进去走访,刚开始的几户都表示当晚没有人出去或者没有路过那家医院,所以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在折腾了一下午后,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让我在一个洗车店里找到了两个当晚路过医院的工人,而且他们的话让我们眼睛一亮!
他们说,昨天他们去市里进车蜡,回来路过医院时大概晚上10点,那时候他们特地往医院大楼瞥了一眼,发现里面漆黑一片!
漆黑一片至少说明存在一种可能性:停电。
之前说过,医院设备不完善,供电经常出现问题。那么停电之后发生火灾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我跟薛队汇报后,他沉吟片刻,说:"还是先去医院走访一下那几个幸存者吧。听说他们的状态都稳定了。"
我们驱车去了医院。路上我心里毛得不行,心想现场那些格外�人的尸体已经让我够呛了,这重伤员指不定恐怖成什么样呢。看来我这处女任务是相当严峻啊。
不过这位幸存者的状况没我想的那么严重,虽说也基本毁容了,脸被纱布和绷带紧紧包着,只露出双眼和双唇,但肢体还是完好的,被裹得像个粽子,四肢吊在病床上,鼻子上还插着好些管子。医生说他除了面部大部分烧伤外,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他第一句话就是:"我是医生。"我扭头冲薛队笑着:"这回好办了,这是大夫!我以为会碰见个胡说八道的病人呢!"薛队牛眼一瞪:"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我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刘挚友。我是西北大学毕业的,37岁,你们可以去查。"他的声音沙哑缓顿,毫无音色可言,好在医院病房格外寂静,我支棱着耳朵才得以勉强听清。
然后他又报了身份证号和户籍地址。但他又说:"我的老家没人了,要不我也不会一个人在外面漂着。"薛队问:"你还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品吗?"他指指床头柜上的一只手表:"那是我入院时戴的手表。别的东西就没有了,都被烧光了吧。"
第二章 残缺的面目(2)
据刘挚友说,当晚着火是意外。他们医院刚刚建立,再加上是私人医院,病人不多,设备也不齐全,停电是常事儿。当时恰逢停电,他和另一名叫方涛的医生安排所有的十个病人睡下,然后两个人轮流值夜。轮到刘挚友休息时,他就在药房里间的宿舍里睡觉,衣服都脱了,后来有个叫赵一多的病人非让给他开安眠药,否则睡不着觉。他就给他开了少量安定,不料赵一多大喊"不够",两人起了争执,赵一多碰倒了药架子,酒精瓶被摔碎,酒精溅到蜡烛上,就发生了火灾。
我如实记录。又问:"后来你见过方涛医生吗?"
他摇摇头,显得很落寞:"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有他的消息吗?我的其他病人还好吗?"回来的路上,薛队问我怎么看待这个人。我说:"思路清晰,情感自然,倒不像精神病。您怎么看?"薛队点了一支烟:"你说得有道理,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不过如果真像刘挚友说得这么轻巧,这案子就完全是一起事故了。"我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是职业病犯了吧?这会儿苏玉甫过来说:"刚才内勤联系西北大学和刘挚友的原籍了,确实有这么个人。不过因为伤者面部包扎得太严实,所以比对不了照片。"
薛队说:"不过,刘挚友的话倒是次要。主要是那块手表。精神病院里的病人身上是不允许携带金属物或者饰品的。所以大概能判定他就是刘挚友。当然还要看接下来对另外两个幸存者的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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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伤者比刘挚友严重些。全身45%二度烧伤,虽然生命暂无危险,但恐怕要进行很长时间的康复治疗。他的整个头部也被包着,身上比刘挚友多插了一些管子。见我们进来,他显得有些惊恐,眼睛睁得很大,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加上脸上的纱布跟管子,有点儿像外星人。
薛队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不说话。眨了一下眼睛,倒真像是外星人面对地球人的表情。我大声说:"嘿,问你叫什么呢!"
旁边一个护士手里的瓶瓶罐罐在地上开了花。她尖叫着:"哎哟,你瞎嚷嚷什么?这是病房!没素质!"
"你有素质,动静一大连个盘子都端不住!"薛队说:"行了!孙小圣,你给我闭嘴!"病床上那位竟哆嗦了起来:"我叫刘挚友,是那家医院的医生。"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再说一遍?"薛队暗示我别露相。我又正色道:"你把你的证件号和家里的电话号码说一下。"
对方报了身份证号,又说:"我叫刘挚友,安徽人,西北大学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他吃力地抬了抬头。这时,那个护士又要给他打针,半天没找到血管,搞得他咬牙切齿。完事后,他对护士说:"姑娘,你这扎针手法不对啊。我建议你平时没事儿的时候用针头扎点滴管练习练习!""老家的电话呢?""我老家没电话。老家……没人了。""这里有什么亲戚朋友吗?""除了方涛就没有了。他怎么样了?"
我知道此刻不能像之前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反问:"你把当时着火的经过跟我说一下?"
"当时着火?"对方好像呛了一下,气喘吁吁,"我早就跟院长说过,跟上面协调协调,老这么停电不是办法,有时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你说说,病人晚上吃药、换药是常事,再说每个病人服药的时间都不一样,服的药物也不一样,有的要吃齐拉西酮,有的要吃氯丙嗪和利培酮。万一弄错了怎么办?有可能要出人命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火是怎么着起来的?""我不知道!当时我在值班室值夜,方涛在药房休息。后来我打了个盹儿睡着了,火就烧起来了。"忽然他一脸惊恐,絮絮叨叨:"这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我和薛队对视了一眼,问:"你们那里晚上给不给病人吃安定一类的药?"
对方的回答斩钉截铁:"当然不。我们医院从来没有安定。我们是以康复和救助为主的,那些药只有正规的大的治疗医院才有。进那些药是需要批文的!"
这就怪了,难道说医院里有两个医生都叫刘挚友?显然不太可能。那么他们两个至少有一个人在说瞎话。为什么说谎?是因为说谎者是精神病,还是因为这起着火事件有更深的阴谋?我感觉黑暗里好像打开了一扇门,但推门一看,里面仍旧是一片漆黑。
从医院出来,我和薛队一路无话。然后他接了个电话,告诉我:"医院院长可能跑了。现在网上正在给挂逃犯。只剩下最后一个幸存者了!"我说:"不会又是一个刘挚友吧?""但愿是赵一多!"
除了轻微的烧伤外,第三个幸存者行动基本自如,是在民警的陪伴下来到队里的。这个人30岁上下,方头大耳,目光有神。他的第一句话令我们精神一振:"我叫方涛,是医生!"
但我马上冷静下来,问他:"你的证件呢?""证件?"此人忽然激动起来,"你们家着火了你还能什么东西都齐全吗?别把我当犯人审!"
薛队挡在前面,语气缓和:"我们的意思是怎么证明你的身份?"
"你们爱信不信!"
"有没有你家人的联系方式?"
"没有!"
"你要配合工作,我们是公安机关的!"
这个自称方涛的人呆窘起来。几秒过后,忽然蜷身大哭。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主,想硬硬不起来,想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手足无措了。
薛队拿出两张照片,分别是刚刚洗出来的之前两位伤者的照片。他敲敲他:"认得他们吗?"
对方鼻涕眼泪地仔细看着,指着第一位伤者的照片说:"这是几天前救助站送来的病人。"然后又仔细看着第二位伤者的照片,破涕为笑:"这是刘挚友!太棒了,他还活着!"
然后他就小孩子一样攥着第二张照片不撒手。"包得这么严实,你怎么认出来的?"我很纳闷儿。"那你就不要问我!"他唰地把照片扔到地上。这倒是有几分精神病患者的意思了。旋即,他可能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又问:"他们自己是怎么说的?""他们都说自己是刘挚友!""那多简单。刘挚友是医生,你们可以问问他医学常识,谁说得出来当然谁就是了!"我想起之前第二位伤者向我们侃侃而谈说起给病人换药的细节和与护士的对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你还是给我们说说当晚着火的过程吧。""当晚……"对方只是重复我的话,然后忽然从椅子上跌倒在地,浑身缩成一团瑟瑟抖动,口中不知所云,"着火……火光冲天,惨叫……跑……"他竟然开始吐白沫了。我记着笔录,正琢磨措辞呢,一见这架势,还以为他模仿当时患者们的反应呢,还笑哈哈地说:"行了行了,你不用学这么生动,说主要的!"
"癫痫!"有人说。我们一伙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控制住,让他缓病。癫痫俗称羊角风,是种很麻烦但不要命的病症。犯起病来哭天抢地、要死要活,但症状一过去基本又和正常人无异了,这位"方涛"同志也一样。可只要恢复过来,再一提着火的事儿,他马上又会发病。好像是孙悟空听到了紧箍咒,没几句就大口地吐白沫。薛队赶紧嚷嚷:"先不提着火的事儿了,别刺激他!"我会意,愣了一会儿赶忙道:"那你说说着火以后的事儿?"没想到这老兄抽得更厉害了,一巴掌拍到薛队脸上,薛队揉着脸上的"五指山"冲我吼道:"孙小圣你闭嘴!"折腾了一个下午,我们一屋子人满头大汗。最后薛队头晕眼花地说:"把他带走,去市里的精神病院给他做鉴定!我觉得这位是最不靠谱的!"
宋琦和王姐他们一直在当地派出所和区政府负责联系死者的家属。但让人感慨和吃惊的是,这几天竟然没有一名死者家属前来认尸。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全市精神病院里的病人,很多都是靠社会救助在疗养,很多在医院里待了多年都没有家属来探望,他们自己也没有回家的意识。有的人在里面病死、老死,家里人要么联系不上,就算联系上了也是听凭医院处理,连面都不会露。这些生前就被冷落在医院的人,死后仍是孤魂野鬼,颇让人唏嘘。
谈到尸体,薛队说:"第一个自称刘挚友的人说医院里有十个病人、两个医生,全是男性。如果除去那三个生还者,应该是九具尸体,可迄今为止只发现七具。那两个人失踪了?"
"失踪"往往能给人希望的错觉。公安机关办理的案件,但凡有"失踪",就是凶多吉少。尤其是这种火灾案件,尸体八成是炭化在哪个角落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叹了口气。
我们又去医院找到之前那两个患者,分别给他们看了第三个人的照片。这次他们两人倒都给出了同样的答复:"他不是方涛,是个老病号,狂躁症,一直在我们医院接受治疗。"
我把第二位伤者的照片拿给第一位看,对方说:"虽然包得比较严实,但看身段和脑瓜的形状能认出这是前几天救助站送来的病人。因为行为像精神病,又没确诊,所以先到我们这里进行观察,准备几天后送到大医院。"
第一位看着第二位的照片也差不多这么说。
我们只能联系救助站的人员。他们来到医院后看了看,都说:"实在认不出来了。"
我问:"当时你们送的那个人是什么状况?"
工作人员回忆:"具体情况我也记不清了。我们是接到地铁站站务员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一个人在地铁里晃悠,不出站也不乘车,问他什么他也不答话,衣衫褴褛的,身体也很虚弱,感觉像是拾荒的。后来我们把他接到站里,发现他精神也不太正常,总是胡言乱语,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却从来不说。我们怕再让他待下去会在站里惹出事儿来,就送到了医院想让他们观察和确诊一下。"
救助站的人什么都说了,什么都正常,但好像又什么都没说,什么都很可疑。可人家办事一切都符合程序,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将第三个幸存者的照片登报,看看全城有没有认识他的人。
登报第二天就有人上门。该人称是第三个伤者的朋友。据他说,这个人确实是医院的医生方涛。我仔细观察这个人,身形高挑,五官清秀,眉间有颗痣;看样子很像知识分子。我问他:"你怎么称呼?"
"我叫沈京。"他话语铿锵,掷地有声。
"你是方涛的什么人?"
"我是他以前的房东。他没找到工作之前租过我的房子。虽然他没什么朋友,却是个挺好的人。据说他出来打工时,和老家的父母闹翻了,所以从没听他说过亲人的事儿,也没有他老家的电话。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薛队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租过你的房子,那你那儿一定有他的身份证复印件吧?把复印件给我们看一下,我们得对比一下。"
"警察同志,一看你就没租过房子,"沈京说得慢条斯理,"你要是当房东,还留着以前房客的身份证复印件?现在这人的法律意识这么强,就算我想留,人家也不干啊。一般是退房时就还给人家了。人家怕你冒用这玩意儿开信用卡办业务!"沈京飞出一个白眼儿。
我登记了沈京的证件,又听他说:"方涛有癫痫症,受刺激了会发病,你们不要过度刺激他。"
沈京走后,我们开了案件分析会,把此案的怪圈摆到桌面上:第一个人自称医生刘挚友,戴着病人不可能有的手表;第二个人自称刘挚友,熟知医学药理;第三个人自称医生方涛,虽然情绪不太正常,但有第四个人沈京出来证明。
与此同时,第一个人称第二个人和第三个人是病人;第二个人称第一个人和第三个人是病人;第三个人称第一个人是病人,第二个人是刘挚友。
如果第一个人说的是实话,那么他就是刘挚友,第二个人、第三个人都是病人。沈京对警察撒了谎。如果第二个人说的是实话,那么第一个人和第三个人就是病人,沈京依旧在撒谎。沈京是正常人,没有理由撒谎。所以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都应该在撒谎。如果沈京说的是实话,那么第三个人说的就是实话,他就是方涛,第二个人就是刘挚友。但第二个人推翻了第三个人是方涛的理论。逻辑又不通了。薛队忽然扭头问我:"孙小圣,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糊涂了。"我照实说。宋琦在边上反问:"关键是,一个有癫痫病的人,能当医生吗?而且是精神病院的。如果病人发了病,他又犯了癫痫,怎么办?"
"再通知沈京来队里,让那个自称方涛的认一认!"薛队交代。
不料此时联系不上沈京了。他留下的手机号,打过去永远是关机。按照他身份证上的地址找过去,那里已经拆迁了,户籍还没来得及更改。线索又断了。
当天我们又去了一趟医院的遗址。我特意又仔细观察了药房,发现一个特点:只有这里的窗户和别的窗户不一样,位置比较高,面积比较小,最重要的是没安防护栏。在三名伤者的叙述中,只有第一个人正确描述了起火位置,而且有一个听起来很自然的理由。当然,不包括那个安眠药的疑点。
我和宋琦等人在薛队的带领下在现场待了一上午,到了饭点刚要吃饭,就接到王姐的电话,她告诉我们市精神病院给"方涛"做鉴定的大夫让我们去一趟。薛队接过电话听了一听,马上眉开眼笑,赶猪似的把我们轰上车:"快快,有人要现出原形了!"
市精神病院坐落在古城中心,有方圆几百里最大最权威的精神病鉴定机构。给"方涛"做鉴定的大夫好像跟薛队很熟的样子,亲自把我们迎进办公室。薛队屁股没坐热就直奔主题:"我说徐大夫,那家伙到底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你就给我下个结论吧,我们这案子要多怪有多怪,就靠他打开突破口呢!"
徐大夫是个女的,戴个大厚眼镜片,跟《蜡笔小新》里的上尾老师似的。她扶着眼镜先笑笑,说:"老薛,不瞒你说,这个人你们送来时,一没有以前医院的介绍信和病历,二没有他的直系亲属或者同事朋友的陪同,所以仅仅靠短时间的观察,我是不敢给你出鉴定意见的。"
"什么?"薛队唰地拉下脸来,"那你让我风风火火赶过来干什么啊?我以为你都手拿把掐了呢!""你急什么?"徐大夫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你们都跟我来,小点儿声!"我们跟她出了屋,来到走廊里的一个小门前,看她把门上的小铁窗拨开一个缝。顺着缝隙望去,里面坐的正是那个自称方涛的家伙。那家伙正对着桌子上的一只鱼缸使劲儿摆弄着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儿?"薛队问。
第三章 残缺的面目(3)
徐大夫说:"来的第一天,我们在装满水的鱼缸里放了几张金鱼的画片。问他这是什么。他的回答很正常,说是纸片。可是我们告诉他,这不是玩具,这是真的金鱼,能用钓竿钓上来的。你猜他怎么说?"
"他就信了。这不他正拿着小钓竿钓呢嘛。"听廖洁这么说,我才看清原来"方涛"手里拿的是一支玩具钓竿,正不厌其烦地对着鱼缸口往里伸呢。
"他没信。他说我们骗他。"徐大夫耸耸肩膀。我们大家面面相觑。徐大夫又说:"不过我后来告诉他里面确实是真的金鱼,只不过是一种非洲少见的品种,类似比目鱼。然后我拿出了一把香蕉,说如果他能用小钓竿从缸里钓上一条来,就给他一根香蕉吃;钓上两条给两根。于是他就一上午在这儿钓鱼,虽然一条还没钓上来,但玩得别提多开心了。"
我们还是不解其意。宋琦沉不住气了:"徐大夫,您有什么话就别绕弯子了,这家伙是不是还是精神病?要不能干这种傻事儿?"
徐大夫把我们领回办公室,说:"从这个案例来看,他属于典型的偏执型精神分裂症,而且幻觉妄想感很强烈。虽然他有自己的客观性,但只要外界给他一些影响或刺激,他就会执拗地把一件物品幻想成另一样物品、一件事分析成另一件事……"
"我明白了!这就说明……"我先大声叫道。"我也明白了!"廖洁跟我抢答。"孙小圣你先说!这说明什么?"薛队指指我。"这就说明,我们要想让他说真话,也要给他香蕉吃!"
连徐大夫在内都傻了。他们呆怔几秒,集体大笑了起来。
我刚要辩白什么,廖洁就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当你有什么高见呢,闹了半天就这个。我来说吧,既然这个病人能把一样物品幻想成另一样,把一件事分析成另一件,那他就很有可能把一个人当成另一个人。那也就是说,他不是方涛,他所谓的刘挚友,也不可能是刘挚友!"廖洁在结尾处还拍了一下巴掌。
"我就说嘛,一个癫痫病患者,碰到精神病患者犯了病,人家还没怎么样,他倒先抽了。这样的人怎么当医生!"宋琦咬着笔杆子。"那不是还是要给他好吃的才管用吗?我说的也没错啊。"我一脸不服。薛队拿起桌上一根香蕉,深深地闻了闻,慢条斯理地剥开皮,然后……猛地塞到了我嘴里。
3
我们千恩万谢辞别了徐大夫,顾不上吃午饭,火速赶到了医院。在病房里,第二个幸存者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闭路电视。见我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进来,吓得又哆嗦起来。
这回是薛队亲自出马,为稳妥起见,他特地从医院精神科借来一名大夫助阵,问道:"刘挚友,说说你当年学医时的经历吧。怎么选择的专业,又是怎么来到玉川精神病院工作的?"
"你们不相信我?"他气息虽弱,但掷地有声。
"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一个精神科的大夫,可不仅仅要掌握几个药品名称和扎针的手法。如果你能告诉我平时你是怎么工作的,我就相信你。"
"我……我每天早上给病人测体温、量血压,饭前安排他们吃药,如果碰到有人犯病发狂,就给他们上约束带……"
"除了这些呢?"
"除了这些……"他开始左顾右盼,眼珠子来回乱转,"除了这些,我还给他们打针,带他们放风……"
"那我问你,你们医院的病人都来自哪里?"
他眼珠转得更厉害了,嘴却像封了胶,半天不动。
"如果是公安局送来的病人,你们都需要走什么程序?你怎么和病人的原籍联系?如果是救助站或福利院送来的病人,你们怎么接收?如果是家属送来的患者,又需要什么手续?"薛队像连珠炮一样发问,我感觉对方挨不了多少枪了。
"我就是刘挚友!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们这群笨警察、庸医!"忽然他一改之前的虚弱无力,嗓门儿大得震天。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中度烧伤的患者竟有如此旺盛的精力。
"我是刘挚友,我2000年大学毕业,我只身一人来到玉川,在这间破医院里,成天跟那群精神病病人打交道,你们可不知道那帮人有多难伺候……"
医院的精神科大夫后来对我们说:"这个人应该是典型的妄想症。他幻想自己是刘挚友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从对这个人的了解来看,他原来应该是学医的。后来可能受了什么刺激,精神不正常了,被送到那里治疗,碰到刘挚友,让他产生了跟对方互换身份的妄想。这在精神疾病里是很常见的。"
从病房里出来,我们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亢奋地探讨起来。两个精神病病人现了身,案件似乎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宋琦从外面买来了盒饭,我们一边吃一边分析:"方涛"是假的,那么刚才那个刘挚友也是假的。现在又有了一个问题:沈京到底何许人也?他为什么突然冒出来做了伪证?难道说这起着火事件背后,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现在找不到沈京了。他就像是水里的蛤蟆,冒了一下头,咕叽了两声,就缩回去了。这可不行,甭管他是故意捣乱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做伪证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薛队边嚼着米饭边部署:"继续给我找那个沈京,必须找到这家伙。我老是觉得这起着火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苏玉甫说:"队长,第一个幸存者的病房就在隔壁,咱们过去看看吗?"
薛队扔了饭盒,说:"去看看,去看看。我还真有话想跟他聊聊。"
第一个幸存者还在输液,见我们进来,很恭敬地跟薛队打了招呼,并从容地称呼我为"孙警官"。他的记性还不错。
薛队说:"刘挚友,你仔细想想,之前给你看的那张严重烧伤的患者的照片,也就是你说被救助站送到医院的那个病人,还有没有其他特征?他为什么疑似精神病?"
这个刘挚友瞧着天花板想了一下,说:"您要是这么问,我倒是想起一点儿……我跟他聊过,他以前好像是学医的,在读博士时压力太大,落下了病根儿,从业后没两年就彻底发病了,然后就一直接受治疗。好像是妄想症,在医院他和我接触最多,也愿意跟我探讨医学常识,所以可能会把自己幻想成是病院的大夫吧。"
这么一理似乎什么都顺理成章了。薛队坐着半天没言语,自顾自想着什么,下意识要点烟,被护士制止了。护士满脸怨气,一边给刘挚友拔针一边说:"警察同志,你们不会跟刚才在隔壁似的,又弄出那么大动静吧?病人需要休息,你们总这样可不行!"
听她这么一说,薛队立马站了起来。护士以为薛队怒了,正愣着,没想到薛队上前握着她的手说:"谢谢你,护士!"护士干笑半天,挤出一句:"知……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
我们一伙人云山雾罩地跟着薛队出来,问什么他都不说。他在走廊尽头打了两个电话,又对苏玉甫耳语了几句;苏玉甫点着头,对宋琦和廖洁说:"走吧,跟我回队里一趟!"
他们三个脚下生风地走了,剩下我和薛队在走廊里傻坐着。我问薛队我干什么,薛队说:"咱们在这儿等着就行。"
我说:"这案子不基本能结了吗?很简单的一起意外啊,哪个是正常人,哪个是精神病患者也一目了然了。咱们还在这儿等什么?"
薛队的牛脾气又上来了:"让你等着就等着,哪儿那么多废话!"然后他就不再理我,自顾自玩儿上手机了。那样子整个儿一老小孩儿。
我小时候得过多动症,天生坐不住,在椅子上怎么待着都不舒服。尤其是思想一空闲,嘴就更不老实了,问薛队:"薛队,原来李出阳是不是在咱们队啊?"
薛队姿势没变,眼珠子朝我滑过来:"是啊。怎么了?你小子还认识他?"
"我同学我当然认识啊。你知道他为什么辞职吗?是犯错误了吗?"
"我怎么知道?虽说我是他的一级领导,但我管吃管喝,总不至于还管他拉屎撒尿吧?"他朝我冷笑道。
"瞧您这话说的,"我硬着头皮跟他逗贫,"我这不就是好奇嘛,李出阳以前那么优秀,在刑侦支队都干不下去了,我这跟他比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我担心我以后会扛不住啊。"
薛队把手机放下,眯着眼睛看我:"放心,你没那扛不住的机会。"
这算什么话,好像我多上不了台面似的。想跟他顶嘴,他却又低头玩儿上了手机。什么玩意儿,谢队都没他这么不可一世。对面的两个小护士正在前台说笑,我乐颠颠地加入进去。别看我在业内不吃香,女人缘还是挺足的。
我在前台和两个护士聊得热火朝天,薛队就坐在椅子上打呼噜。中午刚过,宋琦、廖洁和苏玉甫就满头大汗地回来了。他们三个到薛队跟前跳着脚说:"嘿,你还真猜对了!""猜对什么了?"我伸着脖子问,手里还攥着一把从小护士那儿讨来的瓜子。
他们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两张纸,好像是指纹卡一类的东西,分别拿给薛队看。薛队端详了一会儿,说:"走吧,现在咱们就去会一会这个真正的刘挚友。"
刘挚友午睡刚醒,见我们又杀回来了,显得很是意外。这回屋里没护士,薛队也随便起来。他把窗帘打开,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最靠近刘挚友的地方,说:"这样我能看清楚你的表情。"
"你们还有事儿?""对。有事儿。我想问你,你们医院有没有给患者使用安定的资质?"刘挚友好像明白了什么,脸在纱布后抖动了一下,有点儿像冷笑:"你说进安定需要批文,确实。但如果我们这家私人医院事事都按程序走,都正规化,也就不会着火了。""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薛队笑笑,"你之前说你在药房里间睡觉,衣服都脱了,为什么不摘掉手表?你平常就是戴着手表睡觉的吗?"他脸上的纱布又抖了一下:"我要掐时间和方医生换班,经常怕错过时间。""要是你,你怎么办?"薛队看着宋琦。"我会把表放在床头柜上,随时都能看。睡觉还戴着手表,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宋琦耸耸肩膀。"这是个人习惯不同!"刘挚友放开声音。"还有,案发现场的药架子上发现了你的鞋印。你是取药还是攀岩啊。
药到底放在第几层?"对方有汗水渗出了纱布。
薛队把一沓纸扔在他面前:"好了,陈三贵,别打着刘挚友的名号招摇撞骗了。前几天你在地铁站里伺机作案,差点儿被收容,你怕人家把你送公安局,就故意装疯卖傻。一个月前友丰商场的盗窃案是你干的吧?"
"什么陈三贵?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行了吧,指纹都对上了。你的所有信息和前科记录,包括你的掌纹指纹,公安网上登得齐全着呢。看看那几张纸吧。""你们根本没有给我印过指纹!印泥呢?印纸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廖洁又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张照片:"记得我让你辨认过这些照片吗?相纸上就有你的指纹啊。看来你以前被取过指纹啊,这些你还挺懂!"
薛队说:"别看你毁了容,别看你装疯卖傻,指纹总是变不了的。十亿人里都不见得有指纹重复的。怎么着,还非得给你验验DNA?"他一下臊眉耷眼了。然后他说:"我是陈三贵。可着火确实跟我没关系!"我记得上学时老师讲过,这是犯罪嫌疑人典型的回避心理。迄今为止没人暗示他与着火有关,甚至没人提过这是一起人为纵火案。他却自己先抗拒起来。好比一个小孩儿偷吃了苹果,妈妈问他苹果怎么不见了,他却说"不是我吃的",这当然是此地无银了。
宋琦问:"那药架子上你的鞋印是怎么回事儿?别看着火了,但有些痕迹是烧不没的。你入院时穿着和其他伤者不一样的运动鞋,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了什么行动。那两个大鞋印子,静电一吸附就跃然纸上了。别再狡辩了。"
陈三贵闭上眼睛。两片眼皮被四周纱布衬得又黑又肿,像两片干瘪的核桃壳。薛队说:"我来帮你理理,你看对不对,陈三贵。那晚确实是刘挚友和方涛值班。但以你在医院里那几天的观察,但逢方涛值夜,他都溜出去开小差,所以当那晚方涛又溜出去时,你趁着停电,就跑到药房准备顺着那个没有护栏的窗户逃出去。当时刘挚友在里屋睡觉,你先偷穿了刘挚友的运动鞋,又看见刘挚友的手表放在桌上,就顺手牵羊戴在了手上,然后爬上药架子准备翻窗。不想药架子失去平衡,一下把你拍翻在地,酒精溅到火苗上,瞬间就着了起来。里间的刘挚友被惊醒,冲出来发现失火就大喊大叫地找方涛,被你用扫把打晕在了楼道里。对不对?"
"找到方涛了?"他终于反问。
"暂时没有,但这和给你定罪没什么关系。"谢队笑笑。
陈三贵哭出声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前顶多是小偷小摸,我没想杀他们。他们都是精神病病人,我和他们有什么仇啊,赖就赖那破医院哪儿哪儿都是铁栅栏、电子门,我出不去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直接流露情绪。
"你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知道吗?七条人命,你挫骨扬灰都赔不起!现在我就传唤你!"薛队气得要抬手打他。
后来我问薛队,他是怎么忽然对看似无懈可击的陈三贵起疑心的。薛队说:"你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询问他时,他只是说第二个患者是救助站送来的,并没有提到这个患者的特征和他把自己幻想成刘挚友的情节。但那天护士的话提醒了我,一定是咱们在对那个病人问话时,那个病人在屋里的大喊大叫被隔壁的陈三贵听到了,所以第二次咱们询问陈三贵时,他自作聪明地改了口风,特地加上了他听到的内容。"
我说:"高,实在是高。"
"这就叫高?这是破案的惯用思路,是你从来不动脑子!"
"我没说您,我说陈三贵。"我冲口而出。
"你小子!"他一巴掌拍我后脑壳上。宋琦和苏玉甫他们一阵哄笑。
第二天晴空万里,我们最后一次去了医院的遗址进行扫尾工作。山谷开阔,艳阳高照,谷底里沉着一片巨大的阴影,把里面本应鲜艳的野花野草变得暗淡无光。反倒是那座乌黑的小楼,顶部迎着阳光,成为了山谷里最鲜亮的一抹颜色。我拔了一束白花放在楼前,告慰那些亡魂。但愿他们死后和生前一样,糊里糊涂,笑口常开。
廖洁叹了口气:"唉,最后还是没有一个家属来认尸。看来有时候人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宋琦说:"那不一定。别看这些人死得惨,活着时候也没家,但得了精神病,最起码没了正常人那么多忧愁、压力,成天傻吃傻喝、悠然自得。现在有哪个正常人能有这份福气?"
我说:"是啊。人生苦短,甭管别人对自己怎么样,自己活好了才是真的。"
我们正聊着,薛队在旁边接了一个电话,眉毛高挑,格外兴奋。
"是方涛找到了?"
"不是。刚才有个报案的,说有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到银行捣乱,被按住了。他说他叫沈京!"
第四章 离奇的猝死(1)
俗话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相信不少人都看过《一千种死法》吧,虽然那是策划拍出来的电视节目,但其中的巧合、寸劲儿,都能置我们于死地。
但你想过没有,有时候巧合也是制造出来的,寸劲儿也诞生于蓄意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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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了陈三贵的案子,我在三队算是稍稍进入了点儿状态。刑侦支队的模式和便衣支队大不一样。以前抓贼的时候,只要自己的组有计划、有方向,那么只要每月完成任务,工作时间就自由掌握;而刑侦支队是盯班制,总共四个中队,每天一个分队值班,其余的工作日都要审理各自的案件,所以很拴人。一礼拜之后,我只是刚刚适应了晚上值班不哈欠连天罢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食堂看见了谢队,我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个"无间道"的任务呢。那次我溜之大吉。因为我知道,越是谢队这种平常看上去大大咧咧、平易近人的领导,越是大智若愚、心思缜密。真要是被他捉住,知道我还没联系过李出阳,他一定会把我往死里整的。
晚上我赶紧给李出阳打电话,不想竟是停机。这再正常不过了,他和我曾经师出同门,又在一个分局共事四年,现如今不明不白地辞了职,当然也会在同学圈子里销声匿迹。记得刚毕业一年,我们班的一个同学因为心存贪念被一个歌厅的老板拉下水,收了几个月的"保护费"之后被市局清理出门户,还判了刑,到现在都杳无音信。谁愿意成为别人耻笑的靶子啊。
不过这样也能看出,李出阳的辞职的确另有隐情。
我给班里其他同学打电话,仍旧打探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上QQ,他的头像永远是灰的,留言也如石沉大海。我不知道除此之外他的别的联系方式了。看来,赵书记和谢队交代我的惊天大任务,在还没运作之前,就胎死腹中了。
这可怎么办是好?直接去找赵书记或者谢队说?恐怕他们得臭骂我:早干什么去了?一个多礼拜了,现在才来这套,不是装孙子吗?再说了,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好歹也是四年大学同学,怎么可能就无迹可寻了呢?如果真是这样把他们惹急了,把我退回便衣支队,再跟我们队长添油加醋地一说,那我以后在分局也别混了。
这叫什么事儿!李出阳,你辞职就辞职,干吗拉我当垫背的?
那几天我像耗子躲猫一样四处乱窜,一是躲谢队,二是找李出阳。谢队是好躲,他最近去市局培训,得一礼拜呢,李出阳那儿依旧是没进展。尝试着问了苏玉甫和王姐,两个人都是讳莫如深,表示并没太深接触过,不知道家住哪儿、家里电话是什么。我心想,好歹也是三年的同事,谁信?可又不能深问,防止露馅儿。刑侦支队的人个顶个精得都跟猴似的,谁睡着了都比我醒着明白。唉,我看我也没必要再问宋琦和廖洁了。
不过话说回来,整个三队我和宋琦还算是最搭调的。宋琦是我的校友,虽然有些人五人六,但跟我也算臭味相投。值班时我们没事儿就谈天说地,天南海北。有时候下班,他还请我去健身房健身。他那一身腱子肉就是成天在健身房里泡出来的。
这天下午,他叫我来健身房一起练练,晚上再一起回单位。他的那家健身房离我们分局不远,叫"超能训练营",和一般的小作坊还不一样,器械、泳池、温泉、桑拿、美容……一应俱全,足足占了三层楼,据说是古城里头一号。宋琦说,他这健身卡就比市面上的贵好多,要是办个全套的VIP,半年的工资都不见得够。那都是上流社会的消费,咱们小警察连个热闹都看不来。
什么是上流社会的人?宋琦给我指了指他身边跑步机上的一个中年人。那人看上去50岁上下,有些秃顶,腆着肚子,穿着塑身衣,正挥汗如雨地狂奔。"你看那个,挺普通一人吧?好像是什么公司的副总,姓戴,干什么都一掷千金,在这儿是超级VIP,每次来都是健身房老板亲自迎接,然后派好几个人前呼后拥,有专门的训练器械。好像在这儿还有股份呢。"
"你看看他胖成那样,练得出来吗?"我说。
"这你就不懂了,像这种大boss,成天应酬,大鱼大肉吃着,灯红酒绿过着,能没个高血糖脂肪肝?没事到这儿练练,就算没什么效果,也算心理安慰了。总比天天吃补品强。尤其最近,他天天过来,凡人不理,肯定又是应酬多了,身体盯不上了。"
"也是,"我在一边玩儿着杠铃,"像他这号的,能多活一天,就多享一天的福。可惜命呢。"
"可不,你瞧他那速度调得多快,要搁我,长时间都不见得能坚持。真够玩儿命的。"
我一看,可不,那家伙累得脑袋上直冒蒸汽。那跑步机不仅速度快,坡度也调得高,他那俩腿跟风扇似的狂转,真不敢想象一个腆着大肚子的人能跑得这么欢。我爸跟他差不多岁数,要是让他老人家也上去跑几步,恐怕不出一分钟就得从上头摔下来。看来这有钱人花钱的理念也跟咱平头老百姓不一样。花钱买罪受不是?
宋琦朝我耸耸肩膀,戴上耳机调好速度开始了他的万里长征。我虽没怎么练,但碰碰这个玩玩那个也弄了个满身大汗,想着去更衣室找东西洗洗澡。正准备动身,忽听见不远处一声巨响,扭头一看,刚才在宋琦身边健身的那位戴老板已经从跑步机上摔了下来!
因为此刻是午时,人不多,健身房里又放着摇滚乐,所以就我俩发现了这情况。我们赶紧上去准备把他扶起来。但到他面前才发现情况似乎没我们想得那么简单:因为他的机器速度调得太快,所以他摔倒时因为巨大的惯性,脑部撞到了跑步机的控制台,又在倒下之后被传送带甩出了跑步机。这一撞一摔之间,血流满面。再加上这个人的身体本就虚弱,所以看上去脸色惨白,浑身是汗,怎么叫都没反应。
越来越多人发现了异常,都过来围观。健身房的经理跑过来,心惊肉跳地给急救中心打了电话,然后反复在患者身边喊着"戴先生",嗓子都喊哑了对方也没个动静。经理手忙脚乱地找来了毛巾,一边给他擦汗一边询问着有没有人懂急救,先给弄个人工呼吸或者心跳复苏什么的。没人应声,这年头,这情况,出个主意都担着莫大的风险呢,谁敢往火坑里跳?
经理让人找来戴先生的手机,往他们公司拨了个电话。我才知道这个戴老板的全名叫戴鑫,所在公司就是古城赫赫有名的"圣奇国际"。这个"圣奇国际"总部就在古城市区,所以很快有人赶到了现场。过来的两个人一个叫杨子汉,据说是戴鑫的私人医生;另外一位叫刘意涵,是秘书。他们进来时急救中心的大夫也赶到了现场,先观看了戴鑫的生命体征,又是翻眼皮又是摸脉搏测心跳的,然后就开始让无关人员散开,又把窗户什么的全打开,给戴鑫做心肺复苏。
我们一干人等被疏散到门口,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说什么再有钱管什么用?不是该歇菜照样歇菜?看这阵势,人八成是悬了。正在说着,我见门外有个人脑袋探了一下。我下意识扭脸一看,觉得好像是李出阳的脸!还好我反应快,追出去时看见他身影还在下面楼梯上,我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跑着到了一楼。大厅里除了前台有两个接待,别的地方空空如也。再往外走,发现一辆黑色奥迪车已经绝尘而去。我的两只眼睛都是5.1的,瞪大了往驾驶室玻璃处一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确定是我的校友李出阳无疑!
这就太蹊跷了。我边抹着头上的汗边琢磨。我确信刚才没出事时李出阳肯定没在健身房里,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怎么他倒出现了?难道说他跟这个戴鑫有什么关系?如果真是亲戚朋友,那他又为什么不进来,仅仅是躲在外面看一眼?
横不能是为了躲我和宋琦吧?
我气喘吁吁地回到健身房,宋琦告诉我戴鑫已经死了,猝死,体表来看是心肌梗死发作,很致命也很迅速,应该是过量运动导致的。我看见急救中心的人把尸体放在担架上运了出去,一边的跑步机也关上了。戴鑫的秘书刘意涵还在一边哭哭啼啼。
这起意外发生得很突然,但论起来似乎也顺理成章。戴鑫已是中年,身宽体胖,应酬繁多,估计"三高"俱全,今天这么猛一锻炼,身体上肯定难以承受。戴鑫家属那边只有妻子赶来,在急救车前号啕大哭,说自己简直没了活路了。
"肯定是谋杀!有人要害我们全家!"她号叫着,然后拿出手机报警。
"超能训练营"楼前围满了人。戴鑫的妻子杨�枫还在救护车前叫魂,工作人员拉的拉扯的扯,没谁能把她和担架分开,周围还有不少路人拍照,场面好不热闹。正乱着,我手机响了一声,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上面写道:注意跑步机。
我一激灵,来不及细想,赶紧把内容拿给宋琦看。宋琦问这号码是谁,我说不知道。宋琦说:"赶紧上去看看,如果跑步机有问题,那说不定这是谋杀!"
我们上楼的工夫,已经有110过来了。我给两个出警民警看了工作证,说了一下当时发生的情况。我尤其提到怀疑那台跑步机有故障。他们让工作人员把那台跑步机重新启动,然后观看端倪。
"怎么可能是这机器的问题呢?警察也太小题大做了。"人群里有人先不屑起来。跑步机开始运行,民警让工作人员把公里数设成5、速度设成8,看上去运转并无异样。很快跑步机里程结束,停止运行,一切没什么不对劲儿。健身房的经理在一边说:"不可能是机器的问题,我们这儿的机器虽不敢说是最先进的,但绝对是保养得最好的。定期检修设备、定期检测控制电脑,不会出问题的。"
我问那个经理:"刚才你说戴鑫每次来都用这台跑步机,对吧?"
经理点点头:"对,他说这个位置好,临窗,他健身时从来不把手机带在身上,所以公司如果有人来找他,都会在楼下跟他打招呼,他在窗口的位置就很容易看见。因为他是大客户,所以我们也就对这台机器格外上心,维护得很好,连跑步机上的电视都是信号最好的。"
"问题绝对不可能出在跑步机上。因为这台机器又不是戴专用的,只有在他预约后我们才为他预留,其他时候别的会员也会用这台机器健身,别人也没出现过这个问题啊。"
"对,我就用过,没什么不对劲儿啊。闹了半天你们健身房就为了应大老板的口儿,我说这机器上的电视怎么是最清楚的呢!"人群里有人抱怨。
看起来倒真像起意外事件了。但我依然犯嘀咕--那条提示跑步机的短信实在太诡异了。关键是经过核对,跑步机并没有问题。
我给那个陌生的号码打过去,竟然提示我对方不在服务区。不在服务区有很多的可能性。要么就是真的不在,要么有可能是手机在开机状态时直接被抠了电池,要么有的用户把关机设置成了这种提示。总之,不能一概而论。
难道说是有人发错信息了?这种巧合太不可思议。是有人恶作剧?这种动机很匪夷所思。那么只剩一种可能:有人在借我之手,扰乱视听。这种人,必须符合两种情况:一是到过现场,知道戴鑫毙命一事;二是了解我的身份,有我的手机号。
那么只有一个人具备这些条件--李出阳!
我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又瞬间糊涂得晕头转向。他跟戴鑫会是什么关系?
宋琦觉得我不太对劲儿,也问:"你琢磨那条短信的事呢吧?真是邪了门儿了,能是谁发的呢?"
"不知道。打不通。有可能哪个目击者认识我,瞎怀疑来着,又不想露面,就来了这么一手。"我顺嘴编了个违背常理却逻辑通顺的猜测。宋琦骂了句:"那更是捣乱!那两个派出所民警估计得笑话死咱们--刑侦支队的就这智商?跑步机杀人?"
人有旦夕祸福,甭管多有钱,该玩儿完时也得玩儿完。我和宋琦互相感慨着回了单位。没想到到了晚上,薛队忽然过来找我们,问我们下午健身房遇见的事儿。我们才知道,原来戴鑫的妻子杨�枫坚称丈夫是被人害死的,所以必须让公安机关立案,同时要求法医对尸体进行鉴定。属地派出所没有能力接这起案子,只能转给刑侦支队。本来今天不是我们队值班,但谢队一听当时我和宋琦在现场,再加上今天值班的二队倾巢出动搞一起盗窃案了,这个案子便转到我们队了。
"唉,上健身房练个身体,倒把自己个儿练加班了。"宋琦无可奈何地叼上了烟。
"走吧,还是先做笔录吧。你别说,下午练这么一会儿,我这精神头还挺足,让我睡我都睡不着。"我抬起胳膊做伸展运动。
"你等着吧,明天就该浑身疼了。"
戴太太在询问室里哭哭啼啼。我和宋琦在她对面坐了20分钟,问了无数个问题,得到的都是她的哭声。后来宋琦烦了,一拍桌子:"你哭他就能活过来啊?"
"有人要害他。就是那个赵威,肯定是他!"
"赵威是谁?"
杨�枫边擦鼻子边说:"是他的一个员工,上个月被他解雇了。跟了他好多年,后来因为工作上的一点儿事儿两人起了争执,赵威发狠话说要报复他。肯定是他!"
我说:"你要搞搞清楚,你老公是在健身时猝死的,现在没有线索显示他是被人谋害的啊。"
杨�枫瞪着我说:"你也说了是'现在',谁能保证以后会不会有线索?再说了,尸检结果也没出来,你怎么知道他没被人下毒?"
我和宋琦对视一眼,问她:"那你说说,你为什么怀疑那个叫赵威的人?"
杨�枫说,赵威原来是戴鑫的司机,跟了戴鑫好多年。戴鑫平时脾气不好,对赵威比较苛刻,总因为一些小事儿斥责赵威。本来这么多年赵威也忍过来了,但最近赵威的妻子生病了,赵威总因为照顾妻子耽误工作,而戴鑫另外的司机又恰巧被调走了,所以戴鑫总不给赵威批假。上个月赵威的妻子发病,正赶上戴鑫去机场,所以赵威接戴鑫时迟到了,被戴鑫大骂了一顿,而此时赵威的妻子的病情又突然恶化,被医院发了病危通知。后来戴鑫再次数落赵威时两人发生了争吵,赵威的积怨爆发,激怒了戴鑫,直接把他解雇了。
"赵威家的经济状况不好,他妻子又有重病,戴鑫这么一来,等于断了赵威的活路,再加上他的妻子随时有可能没命,我猜赵威肯定是恨透了戴鑫,才想方设法加害戴鑫。"杨�枫说。
我跟宋琦向薛队汇报了情况,薛队靠在椅子上想了想,说:"她说的有一定参考价值。尤其是如果这时候这个叫赵威的妻子死了,他万念俱灰,很可能会对戴鑫采取报复行动的。而且他跟随戴多年,熟悉他的各种习惯、生活方式,包括他经常来健身房健身、健身前后的饮食、行走路线等等。如果他想要下手,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
"那现在怎么办?传唤赵威?"
"那不行。"薛队弹了弹烟灰,"你们先去调查走访一下,别针对赵威,谁都问问,顺便问一下赵威家里的情况。就作案动机来说,肯定先要把他设成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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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们就去了圣奇国际。那是幢金碧辉煌的大楼,里面的工作人员络绎不绝,电话声此起彼伏。据说这家公司主营进出口贸易,老总叫戴�,是戴鑫的叔伯兄弟,做期货和股票发家的。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短短十几年间,圣奇国际已经从最初一个小小的组装公司发展成了集进出口、地产、电器于一身的大型家族企业。我和宋琦也有幸在这座泰坦尼克式的堡垒的中心,见到了他们唯一的真正巨头--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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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警察知道(2)
第五章 离奇的猝死(2)
这次会面也是戴�的初衷。堂弟因故身亡,作为并肩战斗多年的战友,他当然要把缉拿真凶的愿望向警方表达出来。但除此之外,这位其貌不扬的老总并没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给我们沏了一壶上好的猴魁,冲我们感慨了几句,甚至掉了几滴眼泪。宋琦说:"您也别太伤心,重要的是,现在您有没有怀疑的人,能给我们提供一下侦查方向。"
戴�想了想,说:"大鑫工作特别认真,当然就对手下人比较苛求,但都是仅限于工作方面。除去工作,他还是很关心下属的生活的。当然这也是因人而异,比如他之前那个司机赵威,家里困难,妻子重病,他隔三岔五就接济,后来赵威因为实在不能再担任工作,他就想先给他调离岗位让他休整一段时间,但赵威不同意。后来据说赵威还管戴鑫借过钱,但戴鑫没借,两人还起了争执。最后戴鑫就把他辞了。"
戴�很懂得领导艺术。态度全在话里,立场却是绝对客观的。我和宋琦都笑笑,问:"那您听说过这个叫赵威的司机在事发前有没有什么异常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只是个司机而已,还是被辞退的。具体情况你们可以去戴鑫的部门了解了解。"说着,他打电话叫了戴鑫生前的秘书刘意涵。
我和宋琦之前在现场见过刘意涵,是个30多岁只会哭哭啼啼的女性。这次见到我们,她很是义愤填膺,没等我们开腔就一直向我们描述赵威的为人:"简直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狼。按说他也是公司的老人了,但最近才露出真面目。你说他家里有困难,让他休假他又不休,嫌钱少;戴经理要经常出车,碰巧他另外一个司机又被调走了,所以赵威又嫌活儿多。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有了很大的矛盾。其实我早应该看出这个人来,本来嘛,一个司机,平常比我们秘书还趾高气扬,经常在大场合里对我们吆五喝六!有一次戴经理在省里出席会议,让他临时回来接我给他送材料,你们猜怎么着,他愣是让我自己连夜坐动车去的省里,完事还不让我告诉戴经理。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你们经理?"
"怎么告诉?"刘意涵翻着眼睛,"赵威从十几年前就跟着经理,两个人一起喝的酒比我给他写的稿子还多呢。你知道人家具体什么关系?我要是给他点了,还能吃这碗饭吗?"
"不过我听说,后来他们两人关系恶化了,这些你知道吗?"
"知道,"刘意涵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冷笑,"赵威的媳妇有病,管戴经理借过钱,当时我就在办公室里,后来戴经理让我出去了。不过后来我听见两人在办公室里吵了半天,最后赵威脸红脖子粗地出来了。"
在戴鑫的办公室里,我们又见到了戴鑫生前的医生杨子汉。杨子汉说,他自己原先供职于市里一所知名的保健医院,有一次戴鑫代表公司去那里给医院捐助电器设备,两个人便成了朋友。后来杨子汉搬了一次家,嫌单位离家太远,便离职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新单位。而戴鑫那会儿正好因为一次饮酒过量导致酒精中毒,恢复过来后需要做一段时间的康复,便请杨子汉过来当自己的私人医生。杨子汉这一干就是两年。
"你这两年一直都是给他当私人医生?"
"是啊,虽然挣的没有医院多,但还是比较轻省的。"杨子汉低头笑笑。他岁数虽然不小了,但看上去还挺腼腆的。
"你们戴经理在事发前身体状况还稳定吗?"
"挺稳定的。虽然他有高血脂、脂肪肝的问题,但基本不妨碍他锻炼。我每个礼拜都定期给他开一些保健药,清单在这里。"
他递给我们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表格,上面列着一些药品名称。"我知道,如果他是医学上的猝死,我也有责任,因为在他进行剧烈运动前我没有履行告知的义务……"杨子汉的头埋得更低了。
"现在先不要说那些,"宋琦摆摆手,"法医的鉴定结果现在还没有出来,如果真是运动导致猝死,那更大的责任还是在他自身。"
"不可能是猝死,一定是赵威!"刘意涵大声抢断,"戴经理的身体一直很好,除了酒喝得多点儿,去过医院,没得过别的什么大毛病!而且这两年他很控制饮食,身体比往年强多了。"
我平常最烦这种红口白牙瞎分析的人,看着她说:"你要搞清楚,你们经理是死在健身房的跑步机上的。现在没有证据证明赵威在那家健身房里出现过,也没有人看见赵威去过那里。"
刘意涵冷笑起来:"你见过赵威?你说他没去过健身房,那你们调取超能训练营的监控录像了吗?你们调取超能训练营附近路上的监控录像了吗?有工夫在我们这儿扯闲篇,不如去干正事儿!"
我的暴脾气腾地上来,刚要指着鼻子训她,被宋琦一把拉住:"你现在把赵威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告诉我吧。"
回到队里没多久,负责联系赵威的苏玉甫和廖洁就打回了电话,宋琦接了电话后向薛队汇报:"联系不上赵威。刚才去了他家小区,他的邻居说,上个礼拜他妻子去世了!"
薛队一拍桌子:"务必把这个赵威给我找到!"
我们分两队行动,苏玉甫和廖洁去健身房调取当日的监控录像,我和宋琦则去了赵威妻子生前进行治疗的医院。大夫说,他妻子患的是尿毒症,两年里一直进行透析治疗,但最近半年因为经济原因,透析的频率降低了,所以最近两个月病情急剧恶化,体内的器官都衰竭了,赵威一直陪伴左右。一个礼拜前医院再次下了病危通知,隔天便回魂无术。但赵威陪妻子走完最后一程之后就再没露过面,现在尸体还在太平间放着呢。
"警察同志,你赶紧帮我们找到这个家属。遗体一直放在太平间也不是个事儿啊!我们也不知道他家里的联系方式,还得靠你们了。"大夫一脸无奈。
"您好好想想,在妻子过世后赵威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异常表现……"大夫昂着头,"这个家属平时虽然脾气急点儿,但照顾妻子一直很任劳任怨。据说他家孩子在外地上大学,我也没接触过。不过那天刚宣布他妻子死亡后,他进重症监护室见妻子最后一面后,确实有点儿反常。"
"怎么回事儿?"
"当时他拿着一只很大的黑色行李袋,我们问是什么,他说是一些洗漱用品,想给妻子理理发、梳梳头、擦擦脸。护士说那些东西不能带进重症监护室,要梳洗也得等尸体拉出来再说。他不同意,就跟我们护士吵起来了。"
"然后呢?"
"医院的规定当然不能违反,我们当然不能让他把那些东西带进去。但是这个家属当时很有情绪,所以拉拉扯扯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我出面,帮他提着东西,才算让他进去了。他那包很沉的,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不过我觉得,如果仅仅是一些梳洗用具,应该不是那个重量吧。"
我和宋琦给医生做完笔录,在车里聊着赵威这个人。宋琦认为,赵威肯定是恨透了戴鑫的,多半会把妻子不治身亡的大部分责任算在戴鑫头上,起杀心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医生提到的赵威那日拿着的沉重行李,很可能就是准备作案用的凶器一类的东西。
"可问题在于,戴鑫根本不是被故意伤害而死的啊!"我在他长篇大论之后说。
"你想,你要是蓄意杀人,肯定也会多管齐下,对不对?何况是追随戴鑫多年的司机,他肯定有很多种方案。"宋琦不屑一顾。
回到队里,廖洁正在跟薛队分析从健身房拷回来的监控录像。他们说,从我们目前掌握的赵威的信息来看,没有疑似赵威的人出现在健身房里面。甚至说,戴鑫从进入健身房到毙命,几乎都没跟什么人接触过。这就没道理了,难道说赵威会意念杀人?
薛队吩咐苏玉甫:"你这样,先把赵威的个人情况做成协查通报给指挥中心发过去,让他们给各个派出所传一下。一会儿咱们再去走访走访赵威的街坊四邻。"
苏玉甫刚走出门,没两步又折了回来:"孙小圣,值班室里有个男的找你!"
我过去一看,正是上午刚见过面的戴鑫的私家医生杨子汉。杨子汉是个很腼腆的人,见到我有点儿局促,哈着腰说:"对不起,孙警官,我自己在办公室琢磨了一中午,觉得有些情况还是有必要过来跟您说明一下。"
他看上去至少比我大20岁,这么客气我反倒不自在起来。我把他带到一间没人的屋子,给他递了支烟。我很少见医生抽烟,但他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吸着,手还颤着,倒有点儿像抽大麻。
我说:"您讲吧。"
他见我打开了记录仪,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孙警官,我是来提供情况的,这个……就先不必要了吧。"
我想了想,把记录仪关上,笑笑:"看来是很重要的情况。没关系,那咱们就当闲聊,我知道医生都比较谨慎,所以说出来的话一定都是有凭有据的。"
杨子汉又把头低下了:"是这样的……上午,我不方便说,其实戴经理还有别的疾病……"
"什么病?"我一探头。
"他一直以来就患有慢性心力衰竭,确切地说是左心有些衰竭。但是并不算严重,一直靠药物控制治疗,不过控制好了、运动得当,一般是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只要没有外界刺激,他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杨子汉猛吐几口烟,缓缓说道。
"您的意思是……他可能受到过什么刺激,造成心脏病突发?"我问。
"我没这么猜过。"杨子汉躲着我的眼睛,"我只是把我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了。"
"可是你上午为什么不说?"
"我是怕……"他给自己续上一根,缓了半天神才说,"我是怕刘意涵听了,告诉戴经理的家属。那他们肯定以为我没尽到医生的责任,在明知道他有这种慢性心脏病的情况下还放任他去剧烈运动。其实我一直建议他不要运动过量,可我毕竟不能时刻在他左右……"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又问:"杨先生,今天上午一直是刘秘书在跟我谈论赵威这个人,你对他怎么看?你觉得他有可能是凶手吗?"
这下杨子汉拨浪鼓似的摇头:"人命关天的事儿,这个可不好瞎猜。我又不是警察。我从来都是眼不见不为实的!"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想了半天,最后只能说:"你把联系方式给我留一下吧。"
送走了杨子汉,我把了解到的情况跟一屋子人说了,宋琦先皱起眉头来:"我怎么老觉得这个杨子汉没头没尾的这些话,是在暗示什么。"薛队点点头,说:"有人就是这样。越是想跟你说什么,越是要让你自己把他的初衷琢磨出来。"正说着,廖洁接了一个电话,竟大喊了起来:"嘿,有个派出所查出了赵威的踪迹!"
那个派出所就在超能训练营附近,我们一伙人赶过去,是副所长接待了我们。副所长让我们在他狭小的办公室坐下,介绍着他们民警曾经碰到赵威的过程:"是这样,昨天下午我们有民警在附近的地铁站巡逻,碰到了一个携带刀具的人准备进站乘车,安检员就把这人检举到了民警那里。后来从这个人留的身份证复印件上来看,正是你们要找的赵威。"
说着,这位副所长让人拿进来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一把大概30厘米长的西瓜刀,刀刃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有些刺眼。"这就是当时赵威携带的刀?""对。"然后副所长又把电脑打开,调出一段昨天地铁里的视频监控,果然看见安检机旁出现了赵威的身影。当时赵威穿着一件很普通的T恤,戴着一顶棒球帽,提着一只应该就是上午医生提到的很大的行李袋。"是他是他。查出刀后,就让他走了?"宋琦一脸急切。"是啊。"副所长爱莫能助地说,"你们刑侦支队天天办刑事案件,可能有所不知,首先是他带的这把刀不属于匕首、弹簧自锁刀、三棱刮刀那种管制刀具;再者他在过安检机时就被工作人员拦下了,并没有带着这把刀进站乘车;所以根据咱们的《治安管理处罚法》,他并不属于携带管制器具进入公共场所或乘坐交通工具,所以说我们的民警当时对他短暂留置之后,核查了他的身份,让他写了个检查,留了身份证复印件,就让他走了。"
"这个人的态度当时怎么样?情绪如何?"
"情绪……我不知道,据说态度很好,自愿把这个刀上交了。因为西瓜刀在街面上也很普遍,现在又是夏天,哪儿哪儿都能买得到,所以我们批评教育了他一番之后就放行了。总不能因为一把西瓜刀就把他拘了啊,何况他也没有任何前科。"副所长耸耸肩膀,"我看你们还是先在网上给他挂个一级临控吧,这个人很可能再次乘坐地铁,那么到时不管他带不带刀,都有可能被查获了。"
人家说得有凭有据、合乎情理,虽然此人有作案嫌疑,但当时没有任何犯罪迹象可循。何况还是一个根本没定性,甚至不知最后能否定性的所谓杀人案!一级临控基本就是逃犯的意思。所以就现在这个案子而言,把赵威算作逃犯,很牵强。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有重大嫌疑,一切都只是怀疑和排查。
我和宋琦一遍一遍看着监控录像干着急,薛队则陷在沙发里皱着眉头抽烟。副所长看我们一筹莫展的样子,又说:"不过话说回来,一把西瓜刀,杀伤力是有,但很多时候并没有一刀毙命那种威力。很多人雷声大雨点小,拿这种家伙复仇的,多半也都是做做样子、吓唬人。你们也不要被误导。"
吓唬人……心脏病……健身房……我在脑海里把这些词一个一个地接起来,忽然好像形成了什么。我腾地站起来,大叫宋琦:"上回健身房的经理是怎么跟咱们说的?为什么戴鑫会一直选择那台跑步机?"
"因为那台机器设备好,离窗户近啊……"宋琦还没说完,也跳起来,"戴鑫是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咱们去健身,进门前我看了一眼表,是下午3点半!"
我们又从头看了一遍地铁监控录像,赵威出现时,画面清楚地显示时间是16:46。这个地铁站离超能训练营步行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也就是说,昨天事发时,赵威还是很可能去过超能训练营的。
"可是不应该啊,那座健身中心的监控录像我们都看了啊,没见到类似赵威的人啊。难道说我们眼花了?"苏玉甫一脸无辜地看着廖洁,廖洁却白他一眼:"你眼花了,我可没花!我能保证赵威肯定没出现在健身房里,至少是没出现在健身房的监控范围内!"
"走,跟我去趟健身房!"薛队大步流星地叫我们。
到了健身房,一切如故,很多健身发烧友还在器械上挥汗如雨,完全没了昨天的紧张气氛。只不过那台跑步机被套上了罩子,暂停使用。估计是有人嫌晦气。我们在经理的陪同下,又仔细观看了那台跑步机所在位置的地形。跑步机临着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视野开阔,能把超能训练营的大门和院子尽收眼底。薛队问:"院子里有监控吗?"经理说:"没有。"
到目前为止事情已经基本清楚了:因为妻子生病的缘故,赵威和老东家戴鑫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尤其是赵威屡次向戴鑫借钱,戴鑫已经不愿再伸援手,而且赵威的妻子病情恶化,最终不幸病故。而赵威因此情绪崩溃,并对老板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但因为自己已经离职,没有了正常接触戴鑫的渠道,所以尽管熟知戴鑫的生活工作规律,却无从下手。再加上他本身并无太深城府,所以对复仇之事并无周密策划,看到路边有卖西瓜刀的,就买了来,想着哪天砍戴鑫一下;就是砍不到,也要吓吓他。于是他就拎着刀,来到了戴鑫锻炼的健身房;并且准确地找到了戴鑫所在的窗口位置。
第六章 离奇的猝死(3)
戴鑫那边,也对赵威的妻子的病故异常震惊,甚至有些歉疚;从而也有一些恐惧,担心赵威狗急跳墙报复,心理上一直有些负担。同时他心脏又不好,再加上当时正在剧烈运动,所以看到赵威杀气腾腾地出现在了窗外,甚至还可能看到赵威亮出了明晃晃的西瓜刀,于是突然心肌梗死,一命呜呼了!
赵威看到戴鑫一头撞倒在跑步机上,知道自己把他吓坏了,甚至有可能猜到出了人命,便急匆匆离开,乘地铁时又被民警查出了包里的刀具。他佯装无事,但心里知道自己已经露了马脚,便赶紧出走,逃离警方视线。
听了我和宋琦七拼八凑的分析,薛队良久不语。他在车里抽了半天烟,才说:"照这样说,咱们绕了半天,还是回到了原点:戴鑫意外猝死。顶多给赵威定个蓄意杀人,还要看到时候赵威本人认不认、有没有别的证据佐证。"
"关键还是要找到赵威,咱们想到的这些,也许只是一个框架,还要靠他自己一点点地把内容填进去。"我说。
"你小子,现在还一套一套的。"薛队笑笑。
6
我们开始寻找赵威的踪迹。在他家周围部署了警力,并且走访周围群众,查找赵威的踪迹。苏玉甫负责医院那边的布控,告知大夫和护士一旦发现赵威立即与公安联系。廖洁还联系了赵威在苏州上大学的儿子,他儿子却表示最近也跟父亲失去了联系。具体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按薛队的分析,赵威应该还没离开古城。第一,今天刚刚事发第二天,加上他本身应该没什么计划,应该不会这么快逃跑;第二,他妻子的遗体还在医院太平间,他不太可能就此逃之夭夭。
果然,就在我们进行严密布控的第三天晚上,赵威借着月色鬼鬼祟祟地回到了他住的小区。我们在小区监控室进行仔细比对,确认是他本人之后,马上实施了抓捕,赵威就在推开家门的一刹那落了网。抓他时他还大声喊冤,说自己没杀人,只是想吓吓戴鑫而已,他的死和自己没关系。
我们连夜对赵威进行了突审,他对我们交代的情况和我们之前分析的基本一致:因为对老板戴鑫怀恨在心,所以一直想方设法报复,但始终没有章程。这种意念在他妻子去世后更加膨胀,于是鬼使神差地买了一把刀,准备在戴鑫上下班或者应酬的路上下手。可由于戴鑫新换了司机,而且有了防范意识,他一直没有机会。终于那天他跟踪戴鑫发现他仍按照老习惯在下午去了健身房,又是自己一人开车前往,便想在健身房外藏匿,等他出来时跟他理论,或者是胁迫和报复。没想到他刚一进超能训练营的大门便发现戴鑫在窗口看到了他,他便改变了主意,干脆先亮家伙吓唬吓唬,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没想到却看见戴鑫忽然摔倒,自知情况不妙,于是溜之大吉。
"我不知道他怎么就发生了意外,我什么都没做,我连健身房的大门都没进!"他在讯问室里大喊,吵得我们全捂住了耳朵。薛队一拍桌子:"你给我小声点儿!"然后掏出一只塑料袋,"这里面的东西你认识吗?"他看了看,是他之前买的那把西瓜刀,便臊眉耷眼地点点头。
"这把刀是你准备做凶器来进行打击报复的,对不对?说明你有主观上的故意!而且几乎所有证人都指认你和戴鑫生前有矛盾,你的动机很明显!何况你不吓唬他,他又怎么会突发心脏病死在跑步机上?"薛队说。
"刀是我的,但我没冲他砍过一下。照你这么说,满大街都有拿这种刀的,那岂不是谁都是杀人犯了?"他还振振有词。薛队点上一支烟,不紧不慢:"赵威,你跟着戴鑫多少年了?"
"大概十五六年吧!从公司还是个草台班子起就跟着他干,没日没夜,随叫随到,简直跟狗一样!没想到那个王八蛋最后这么对我!"赵威咬牙切齿地说。
"对,十五六年。戴鑫的工作、起居几乎都离不开你。你也肯定带他去过医院进行过慢性心力衰竭的治疗。尤其是在杨子汉给他当私人医生前。这本早年的戴鑫的病历本就是我们在你家找到的,上面清楚地写有心外科医生的诊断记录。"
赵威死死地盯着薛队手里晃动的塑料袋,不发一言。
"这就说明,你知道戴鑫心脏不好,受不得刺激,所以你就更要吓他。尤其在他身体不胜负荷或者是很虚弱的时候。你想把他吓坏甚至吓死,对不对?"
"一派胡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给我看证据!""证据,还不够多吗?你蓄意杀人未遂,就等着坐牢吧!"薛队站起身来,又叫我们:"跟我出来一下。"回到办公室,薛队问苏玉甫:"法医那边有结论了没?"苏玉甫说:"因为是猝死,所以化验比较复杂,我下午联系了法医中心,他们说最早也得明天下午出结果,而且还是临时的。正式的还要等四五天呢。"薛队对我们说:"那你们就做案卷吧。估计得忙活一晚上,等明天鉴定结果出来,直接附卷,然后送法制处审核。"
我们做了一宿的笔录和案卷,第二天早上眼圈都肿了。没想到等到中午法医中心的鉴定结果还没出来,苏玉甫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个结果。薛队急得在办公室里团团转,宋琦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廖洁则对着电脑皱眉头。一会儿等薛队出去了,我问廖洁:"你怎么了?"
廖洁说:"我怎么觉着有点儿不对啊?""怎么不对?不是很顺理成章吗?"
廖洁摇摇头,小大人似的说:"就是因为太顺理成章了,所以让我感觉有点儿假--或者说,是有点儿太巧了。照这么说,这个赵威杀戴鑫,脉把得也太准了。要不是他之前和戴鑫的矛盾太公开,或者案发时你们不在场,那他岂不成了杀人于无形了?快能当杀手了。"
我笑笑:"你哪儿来那么多假如?事实就是,他现在被抓了,他马上也要被拘留了,然后就是进看守所、进监狱。你真以为他策划得天衣无缝啊?"
廖洁说:"当然不可能天衣无缝。我只是说这个案子的巧合太多。你不觉得?你有没有一种赵威想让戴鑫死戴鑫就死的感觉?你们还分析说赵威没有充分的杀人准备,我看,世界上没有比赵威杀人更利索的了吧!"
我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把整个案子又重新理了一遍,果然发现一些问题。首先,赵威自己说,买刀只是为了威胁和吓唬戴鑫。那他威胁和吓唬的目的是什么?道歉或者要钱?或是恢复工作?好像都没必要。再者,如果赵威持刀是为了杀害戴鑫的话,他的整个行动又显得过于愚蠢,逃跑也显得很业余。于是矛盾就出来了:在他的所有不必要的目的和低劣的作案手段之后,戴鑫如他所愿地死了。他没出手,甚至也没有声色俱厉地恐吓过。他的敌人就自己消亡了!尽管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他不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杀人犯。
"是有点儿……邪乎。"我自言自语地说。忽然有好几个人进来了,薛队也跟着回来了,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我们介绍:"这位是咱们分局法制处的同事,来先期介入这个案子的。"
大家互相致了意。我见过为首的那个中年人,好像是法制处的副处长,叫陈天晨,姑且先叫他陈处。陈处说:"我们看过了你们网上报过来的案子,我想说一下我们处里的意见。"
我们一屋子人屏住呼吸。尤其是我,感觉不太妙。再看薛队和廖洁,也是一脸紧张。
陈处说:"首先,赵威的笔录不瓷实。你们呈报的案由是故意杀人,这就需要体现赵威本人的主观意识;而目前来看,赵威说买刀只是为了恐吓戴鑫,并未实施行为,那把刀也并没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凶器'。其次,戴鑫本身的身体疾病也是死亡的一大诱因。即使赵威知道戴鑫有病一事,我们也觉得给他安一个故意杀人罪不太妥当。太大了,不服众。何况他现在还不承认!"
"那按什么来定?过失致人死亡?"薛队一脸认真。我和宋琦等人则拉着脸,不发一言。昨晚累了一宿,说推翻就被推翻了。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过失致人死亡?太轻了吧?何况他本身就是冲着吓唬戴鑫去的。怎么能叫过失呢?"苏玉甫说。
"当然还是这个案由,"陈处看了看蔫头巴脑的我们,笑笑,"但是证据一定要足。尤其是赵威本人的笔录,一定要明确地找出他的动机,模棱两可不行,简单暗示也不行。还有那几个证人的笔录,比如戴鑫的秘书、医生,也要再梳理一遍,不要全是主观推断,一定要有亲眼所见的过往细节。最后就是法医的鉴定结果。这起案件比较特殊,必须要有鉴定结果,临时的也行,但一定要向法医咨询清楚。没有鉴定结果,我们可是不敢收人的。"
廖洁拿个小本子都记不过来了。薛队听完陈处的长篇大论后,又把他带到办公室里去商讨,并吩咐我们按照陈处的意见重新做笔录。宋琦说:"这工作量可大了去了,还是先给那家伙办延长传唤吧。"
这时苏玉甫接了一个电话,捂着听筒跟我们说:"好像法医那边出现点儿问题。我得过去一趟。"说完,他就风风火火地出门了,留下我们三个面面相觑。
宋琦也收拾东西,叫我:"走,咱俩先去趟健身房吧。我估计赵威那里一时半会儿还问不出什么,再去案发现场看看还有什么线索没有。然后再去圣奇国际给杨子汉他们做第二次笔录。"
我们很快到了健身房。这是案发后我们第二次来到这里,健身房经理已经有些见怪不怪,直接问我们还需要什么帮助。我们转悠了两圈,问了他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刚要坐下来细聊,我就接到了薛队的电话,问我们在哪儿。挂掉通话,我下意识打开短信页面,又发现了之前那条匿名的短信:注意跑步机。
我抬眼往那个熟悉的角落里一看,那台跑步机竟然没有了!"戴鑫常用的那台跑步机呢?"我问。"哦,被收起来了。因为一直盖着也没人用,占地方,我们就把它拉进库房了。"经理眨巴着眼睛说。我和宋琦对视一眼,又问:"就因为出了上次那件事儿,那台机器就被你们废了?那不是你们这儿最好的机器吗?"经理只是说:"是啊,但是谁还敢用啊。搁在那里只能碍眼。"我说:"能再把它拉出来,让我们看一眼吗?"经理想了想:"没必要了吧。昨天刚拖进去,今天拖出来,还得再收个二回。还是……"
宋琦打断他:"还是拉出来看看吧。今天来这儿我们也是想再排查排查有什么可疑的线索。如果你们这里没什么异常,那这件案子你们不就彻底没责任了吗?你说是不是?"
那经理说:"好吧,你等等。"
20分钟后,那台机器又出现在我们面前。看起来跟上次无异,只是落了些许灰尘。通上电源,按下启动按钮,传送带就轰鸣起来。好像确实没什么让人起疑的地方。
我反复看着手机中那条短信,短短几个字,总想从中间分解出什么其他意思。"注意跑步机",指的是这台机器吗?怎么个注意法?我按下通话键,朝这个陌生号码拨过去,是关机。
宋琦观察半天,又朝远处望去,看见有几个人在跑步机上跑得正欢。
他忽然说:"把这台机器搬过去。""搬到哪儿去?""和其他机器放在一起。我想和那些跑步机对比一下。"
"有什么可对比的?都是一样的机器。"经理摊开双手。
"当然有必要。如果真是一样的,那比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宋琦反问,一脸的咄咄逼人。
"我看,还是不用了吧。"那经理冷笑着,"我不知道民警同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对我们这里的管理工作有什么意见?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应该由我们这里的管片派出所来处理吧?没听说刑警队的同志还要检查我们的安全隐患啊。"他这么说着,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人,有保安、服务员,甚至还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教练。
我看这阵势是要跟我们干仗,干脆掏出工作证:"嘿嘿嘿,你看清楚,正常执行公务,怎么着,你想抗拒执法?"
但工作证毕竟不是尚方宝剑,那经理也明显经验丰富,是根老油条,比画着冲我们说:"好啊,你正常执行公务,那最起码要有什么检查证、搜查证吧?总要有个凭据吧?或者说最起码要有工商部门在场监督吧?不能光凭你亮个证,我们就唯命是从吧?照你这么说,我们开张关张还不都你说了算?"
几句话把我说得火直往脑门儿上蹿:"我还就说了算了,你现在就给我停业!现在公安机关要进行取证!"
那经理马上笑着冲周围人拍手,大叫:"好啊好啊,大家看看,警察越权执法,要咱们停业整顿呢。大家都别练了别练了,今天各位的时间到此为止,如果有觉得亏的,找这二位警官进行补偿!"
他这么一说,那些会员也稀稀拉拉地过来了,三三两两地议论着,质问声骂声不绝于耳。有的说:"这两个二百五想要干什么?三天两头地来,还让不让人消停了?"这还算好听的,有的竟然说:"警察有什么可牛×的?该上哪儿上哪儿去!"给我气得肺都快炸了!
那经理又肆无忌惮地笑笑,说:"两位小兄弟,我是无所谓,话已经撂这儿了,我可以随时关门。但我们这里的会员很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可得跟他们解释清楚。"我刚要冲他嚷嚷,宋琦一把拉住我,又跟经理说:"行,你营你的业,我们不看了。"说着,就拉着我往门口走。一群人骂骂咧咧地散开,我到门口再也绷不住了,气得冲宋琦大叫:"你没看他嚣张成那样!破健身房经理就了不起了?还不是仗着人多狐假虎威?咱就应该死扛!"宋琦却不露声色,观察了一下地形,问我:"这个健身房就这一个门吧?"我没好气地说:"这得问你啊,我又不经常来!"宋琦拍着我:"你在这儿把好门,别让他们把那台跑步机运出去,我现在给薛队打电话!"
没想到不过一刻钟薛队和廖洁他们就到了,他们身后竟然还跟着大批身穿制服的人马。我的底气一下足了,赶紧上前跟他形容那经理无法无天的行为,薛队听了没什么反应,反倒一脸严肃地问我们两个:"你们真认为那台跑步机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没问题我磕死!"我脱口而出。"你行了,就知道赌气。我问你你是怎么看出有问题的?"宋琦问我。"没问题那经理为什么死乞白赖地拦着我?"我振振有词。
宋琦撇嘴说:"我都不敢保证有问题,我只是怀疑。但那经理阻拦咱们也不是没他的道理。可是咱一旦发现疑点,不排除是万万不行的。所以薛队,查不查就看您了!"
薛队想了想,又往里瞄了一眼,最后说:"查!没问题怎么了?没问题是应该的!"
第七章 离奇的猝死(4)
我和宋琦带着一伙人浩浩荡荡地杀了回去,经理也带着一群小弟过来短兵相接。薛队给他亮明了身份,说:"派出所的同志我给你带来了,你是想以安全检查的名义开箱验货呢,还是想以配合调查的名义给我们提供线索呢?"然后又扭头冲我们说:"孙小圣、宋琦,把执法记录仪打开,我倒要看看今天有没有阻碍执行任务的!"
那经理瞪着我们一大伙人,良久才说:"好,你们就仔细查查,我可先说好了,有问题咱再单说;要是没问题,别怪我告你们!"我们这下人手足了,七手八脚地把跑步机搬到了一台模样相同的机器旁边。我问宋琦:"怎么个查法?"
宋琦站在两台机器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说:"全都运行起来。把速度、坡度、圈数都调成一样!"
我们把两台机器都调成了每小时8公里、坡度0.5。两台机器顷刻间轰鸣起来。
坡度看上去并无异样。薛队让一个侦察员上去试速度,侦查员每台机器上去试了一下,下来说:"感觉都一样,没啥区别啊。"
"不可能!"宋琦说,"我试试!"他上去皱着眉头跑了两圈,然后换另一台。
等他下来,大家都问:"怎么样,有什么反应没有?"宋琦瞪着眼睛不语。
旁边又有人起哄了:"瞧瞧瞧瞧,我就说过,警察除了瞎猜就是瞎猜,抓不到人,来这儿抓跑步机了!"
"不可能啊!速度和坡度都没问题,可为什么就……"宋琦一脸纳闷儿地看着我。
我说:"要不定时试试?"说着,我上前把每台机器定时五分钟。大家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同样的坡度、同样的速度,两台机器像一对孪生兄弟一样在我们面前重复完全相同的运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抻着脖子注视着它们。那样子,好像真等着什么凶手现形一样。
五分钟就要到了,我扭脸看看大家,薛队、宋琦、廖洁,包括健身房经理都是一脸汗水。整个房间里除了两台机器的轰鸣没有任何杂音。假如两台机器同时停止,那么几乎可以说明,我们这次的推测又错了。我们费劲儿地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一个耻辱的原点。我攥着手机,仿佛能感受到那条神秘短信正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我心头:注意跑步机!我心里也应和着:一定有问题!
忽然,那台普通的机器停了下来。我抬表一看,正好5分钟--而那台戴鑫用的跑步机依然在轰鸣!
1秒、2秒、3秒……半分钟过去了,戴鑫的跑步机还在照常运转!这个时间,应该已经超出了误差的范畴!我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再看薛队和宋琦,也瞪大了双眼、合不拢嘴。那经理更是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滚了一脑门儿!
戴鑫用的那台机器几乎超时运转了大约一分半钟。这时我们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势,薛队让侦查员把守住健身房的出口,健身房的工作人员一概不准离开。那经理更是被我们牢牢地控制住。实际上他已经瘫在一台半圆仪上,两条腿软成了面条。
我们这次又换了一台对比的机器,把两台的运行时间都设成20分钟。廖洁打开了记录仪,启动之后还不到十分钟时,忽然有人说:"听!是什么声音?"
宋琦过去一看,是戴鑫用的那台机器的电视屏幕下喷出了冷气。宋琦扭头问我:"你开冷气开关了?"
"没有啊!我没事开它干吗!"我说。
宋琦一拍巴掌:"冷气也有问题!"
这次戴鑫用的跑步机运行时间比正常的机器足足多出五分钟。一切落定后,我们几个站在那个经理的面前,问:"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话跟我们说?"
那经理吓得脸蛋子直抖:"是机器的问题,为什么来问我?你们去找厂家好了!"
我笑道:"你早知道有问题,作为这里的负责人,为什么不找厂家解决?"他说:"我不知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那你那么着急把这机器收起来做什么?"
他一时无话。薛队一挥胳膊:"行了行了,孙小圣,瞧你�瑟的。赶紧把人给我带走!"然后又叫宋琦:"联系这台跑步机的厂家,找个技术人员到队里,跟他们说,想要不担责任的话,就赶快来!"
7
回到队里,跑步机厂家的技术人员很快给戴鑫用的跑步机做了鉴定,结论是计时器被人调过,冷气系统也有问题。薛队问:"怎么调的?"
工作人员说:"系统电脑里的时间默认一分钟肯定是60秒。但是目前来看,这60秒的时间被人重新定义过,肯定不止60秒。我刚才测试了一下,系统里的一分钟,大概合我们准确时间的75秒左右。这肯定是被人刷过系统后,改动了里面的原始设置。"
苏玉甫在一边推算着:"如果一分钟合75秒,那么5分钟的时间,就要6分25秒,如果是20分钟就需要25分钟,如果是一个小时,就需要……一小时零一刻钟!要是两小时,就会多出整整半个钟点!怪不得戴鑫要犯心脏病猝死呢!"
工作人员还说:"冷气也有问题。不过目测来看,我只能说是自动开关被人动过,或者最起码是有故障的。这个还要我们把它返厂后再检测。"
薛队把头靠在转椅背上,皱着眉头念叨:"这个凶手,真是够有心的。这种杀人手法我倒是头一次见。"
"我也是头一回见!"我和廖洁异口同声。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薛队叼上烟,"你们说这个戴鑫也不是傻子,健身时也不见得就光认跑步机上的时间。他怎么就没发觉这跑步机被人动过手脚了呢?像苏玉甫说的,两个小时就多出半小时,他自己就不看手表吗?"
宋琦想了想,说:"这就是凶手的高明之处。他不改速度、不改坡度,偏偏改时间。为什么呢?因为速度、坡度,都太过明显,即使他自己太投入没察觉,那周围人肯定也能看出来。你调个每小时8公里,实际上是10公里,那周围很可能就会有教练、朋友什么的问他为什么跑那么快。但如果改时间,就不会这么容易被人发现。因为健身者跑步时一般会听着歌、看着电视来分散注意力,被动地等着机器停止。"
"对!那经理自己都说,那台机器是所有机器里电视信号最好的!"我一拍桌面。薛队好像明白了什么,跟我和宋琦说:"你们两个现在就去讯问那个经理,我觉得他很有问题!"
那名经理真名叫李国新,虽然之前慌了一阵,但此时明显有充足的心理准备,问什么都是一副无辜的样子。他说他只负责店里平时员工的管理,机器的来源和维护都由厂家负责。我们讯问了三个小时,烟抽了好几盒,那家伙还是铁嘴钢牙。最后宋琦冷笑着问:"李经理,你可以什么都不认。但你别忘了,你的健身房有两个斜对角摄像头,基本能覆盖所有角落。你在健身房里干过什么、见过什么人,我想只要我们稍微下功夫调查一下,很快就能一览无余了。所以现在是给你一个亲口供认的机会。"
宋琦刚说完没几分钟,王姐来到讯问室,冲我们耳语说:"厂家那边来信儿了:那边领导一开会,吓唬了几句,马上有个叫何越的技术员就认了,说是一个月前李国新给他塞了钱,让他改系统设置。其余的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人带回来了吗?""厂家已经把人送过来了,薛队和廖洁正问着呢。"我们的底气马上足了,冲李国新笑道:"你认识何越吗?他可是你的合作伙伴啊!"
李国新最后承认是他做的手脚。但依然存在问题:他只是说想在跑步机上做一个试验,看看这样是否有助于会员克服心理障碍,迅速增强体质,激发他们的运动潜能。
"放屁!"宋琦气得口不择言了,"你能再找个靠谱点儿的理由吗?还激发运动潜能,怎么不找那些体质强、没疾病的激发?怎么就偏偏激发个有心脏病的?"
"真是这样,警官,"李国新说得不紧不慢,好像有一肚子的借口。
"我只是随机找了一台机器测试,然后自己回去做记录,看看用这台机器的会员都会有什么样的变化,然后准备在所有健身器上推广;这样有助于我们的会员更有效率地运动、更快地见到锻炼成效。这也是一种营销策略嘛。"李国新嘴边漫起一丝苦笑,"况且,我根本不知道戴总心脏有问题啊。他天天来我们这儿运动,一会儿杠铃、一会儿拉力、一会儿游泳的,要是你,你能以为他是个随时会猝死的人吗?"
他这一席话说得我们哑口无言。然后他又把之前的理直气壮收回去,主动放低态度:"我知道我错了,我这样做是对顾客的欺诈,所以我愿意承担责任。但是我真不是故意要伤害戴总!他是我们的大顾客,大VIP,和我无冤无仇,我怎么能害他呢!"
第八章 离奇的猝死(5)
回到办公室,薛队问我们情况。我们简单一说,薛队也是一筹莫展:"刚才给那个叫何越的技术员做笔录,他跟我说,李国新确实是以这理由让他私自篡改系统的。他们这样做,听上去有门有道,但实际上还是牵强。"
"要么就是李国新与何越结伙作案;要么是李国新谋划,何越只是收钱干活儿的,不知情。我更偏向于后者。"薛队自己分析。
"嗯,何越是厂家的人,按理说跟戴鑫没有任何交集,不太会有主动害戴鑫的意识。而李国新这么老谋深算,即使有杀人目的,也不可能告诉何越。"
"我看倒可以先给何越定个破坏生产经营罪。"宋琦笑笑。
"先不说那个,"一边的陈处摆摆手,"现在的关键是要把李国新的犯罪动机找出来。我认为你们薛队分析得很对,这个健身房经理既然这么做,一定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然他不可能铤而走险。而且就结果来看,他的针对性非常强--就是这个戴鑫。"
可是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呢?或许这就是李国新的高明之处。既杀人于无形,自己又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结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充其量只能给他定个过失致人死亡了。那么这在量刑上有可能还没有赵威重呢。真是狡猾透顶!
忽然薛队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如果要找到李国新的犯罪动机,那么他肯定要知道一件事!"
我转着眼珠想了两秒,马上跟上:"戴鑫的病情!"
宋琦马上站起来:"我去给那个私人医生杨子汉打电话!我怎么把这家伙忘了?"
薛队把宋琦按住:"先不要急。咱们好好计划一下!"
薛队吩咐宋琦先不要联系杨子汉,以防胆小怕事的杨子汉开溜。他让宋琦直接到圣奇国际去找他,然后把他带回队里来做笔录。宋琦拿上车钥匙就匆匆忙忙地赶了出去。
宋琦刚走,苏玉甫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这一天在法医中心蹲得我快累死了,不过有重大发现啊!"
"什么重大发现?"
"经法医中心鉴定,戴鑫的死亡并不是我们一直认为的心脏病突发,而很可能是因为一种叫作'低钠血症'的病发,从而导致的猝死。"
薛队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鉴定意见书,眯着眼睛读着:"肺部严重肿胀……细胞外液容量过多……血清钠水平低于110 mmol/L……这也看不懂啊!"
苏玉甫把双臂撑在办公桌上,一副学者的样子:"我听法医给我解释了半天,大概明白是这么回事儿:低钠血症是一种血液中钠成分流失的疾病,中老年人很容易得,如果严重的话,就会危及生命,比如猝死。而戴鑫心脏不好,又患有这个病,再加上他的剧烈运动,可能就是导致他猝死的原因。当然,这是临时鉴定意见,但法医中心目前一致认为是这样。"
"怎么样会得这个病?"
"很多种原因,比如蛛网膜下出血、甲状腺功能减低等。但是有两点我觉得最值得咱们关注,法医说大量利尿药的使用和一些精神类药物也会诱发这种疾病。"苏玉甫认真汇报。
大家面面相觑,都没听明白。谁也不是医学专家,听他这些术语如听天书。"利尿药,就是治疗慢性心力衰竭的药物之一!"
薛队眼睛一亮,马上站起来:"我知道了,杨子汉是戴鑫的医生,那么戴鑫的心脏病肯定也是一直由杨子汉治疗。所以他很有可能让戴鑫服用了大量利尿的药物,导致他患上低钠血症。那么不管是不是故意,杨子汉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孙小圣,赶紧给宋琦打电话,让他把杨子汉给我带回来!"
杨子汉很快被带了回来,与此同时,还有在他办公室找到的一些购买药品的发票和单据,包括他上次拿给我们看的给戴鑫服药的清单。苏玉甫找到法医进行核对,发现其中有大量的布美他尼、托拉塞米等高效利尿药,也有百忧解一类的抗精神类药物。法医当时就斩钉截铁地说了:"是这些没跑了,我们今晚就尽快化验,相信过两天就能得出更精确的结论。"
杨子汉刚开始和李国新一样,坐在椅子上闷头不语,我们问急了,他才说都是正常用药,不信可以去查阅有关资料。但当我们把法医的鉴定意见告诉他,并且跟他说法医还会进一步对他所用药物及剂量进行核查时,他有点儿坐不住了。
"你也知道,如果是我们这里化验出来、得出结论,那么你就被动了,再承认,性质也不一样了。当然,如果你能揭发检举,那就是立功情节了,我们也会让法院酌情给你量刑。"
杨子汉的心理素质显然和李国新不在一个档次上,他很快就泪流满面了。他咬着牙说:"这个戴鑫,就是个十足的浑蛋!"
"为什么?你是他的医生,他都听你的,为什么你们之间还有恩怨?"
"他知道我在心力衰竭这类疾病上算是专家,脾气又好,所以一直胁迫我、恐吓我,让我从医院辞职,专职给他做医生,让我随时随地在他需要时出现,像狗一样!"杨子汉一脸的鼻涕眼泪。
"你是正规的医生,为什么怕他?他胁迫你,你可以报警,难道说你有什么短处攥在他手里?"
"当然不是。可是他财大气粗,手下有很多马仔,赵威就是其中一个。刚开始我不同意,他就成天诱惑我,带我上夜总会,找小姐,还趁我睡熟之后让小姐给我拍艳照,放出话来如果我不同意他的要求,就把照片发到网上,让我身败名裂,没有一家医院敢用我!你们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他不是让我给他治病吗?不是让我帮他康复吗?他太小看我了,我就活活把他治死!"
宋琦一拍桌子:"你好歹是个医生!医者父母心,你知道不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恐吓、威胁都是犯法的,你完全可以采取法律手段,完全可以不被他控制,你却反而采取了这么极端的方法。你太小看警察了吧!"
"我没办法啊!"杨子汉在屋子里号啕大哭起来。
我最受不了大老爷们儿掉眼泪,简直如坐针毡,赶紧问他:"对了,那你认不认识李国新?"
"谁?"
"李国新!就是那家健身房的经理!"
杨子汉木然地摇摇头:"我不认识。"
"你再想想!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再隐瞒,只能让你的坦白半途而废了!"
他在椅子上挣扎起来:"我真不知道啊!你们想,我已经交代了我自己的问题,何必再隐瞒其他细节?你们该知道的都能知道,我又何必自欺欺人?"
我和宋琦对视,都没法再从杨子汉的话中找到破绽。从讯问室出来,薛队正在签杨子汉的呈请拘留报告书,然后问我:"怎么样,能查出杨子汉和别人合谋吗?尤其是那个叫李国新的经理。"
我和宋琦摇头。确实,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杨子汉仇视戴鑫的心态是独立的、手法也是自我的。而且没有线索显示戴鑫和健身房经理李国新认识或熟识,甚至两个人连最起码的交集都少得可怜。如果仅仅凭借一台跑步机就给李国新定杀人罪,恐怕在法制处那里就要被打回来,别提检察院和法院了。
薛队在椅子上掐着脑门,想了半天,最后说:"等法医最后的结论出来,如果戴鑫完全死于低钠血症引起的猝死,那么对李国新来讲,咱们只能放人。"
"可是他的那些理由也太说不过去了啊!怎么听怎么像编的。"
"那你就找出他杀戴鑫的动机!一次没有动机的作案,对于正常人来讲,可能吗?"薛队对我们两个横眉立目。
晚上吃饭时我下楼,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我,回头一看,琢磨半天,才想起是我在警校时的校友吴良睿。这家伙原先和我不同班,但因为一次期末考试时钢笔没水,我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所以每次碰见我都特热情。
我也很吃惊:"哎哟,你怎么在这儿!"
他也一脸纳闷儿:"这话应该我问你啊。我一直在刑侦支队啊。你怎么跑这儿来啦?怎么着,现在刑侦的案子也需要你们便衣支队介入啦?"
"我是借调过来的。"我谨记谢队说的话,要模糊自己的来头,赶紧转移话题,"你呢?你在几队?"
"我在技术队。前几天一直休年假呢。走吧,老同学,一起喝点儿去吧?"
"我值班呢。哪有你们搞技术的那么闲。"我朝他摆摆手,准备离开。
他也跟我道别,然后抱怨道:"谁闲啊,现在帮一队上个专案,天天搞监听,我耳朵都木了。"
我忽然止住脚步,折回来,问他:"对了,你能帮我查个手机号吗?就是查查这个号码的主人。"
吴良睿上下打量着我:"你们案子里的?那你可得先问问领导去。我可不接私活儿啊。"
我笑道:"哪儿能是我们队里的事啊,我们队里的可不用我操心。"我表面镇定,心里头噼里啪啦地编瞎话:"是一个骚扰电话,成天给我打,我都快烦死了,你就帮我行个方便呗。"
吴良睿说:"行,你把号码告诉我吧。能查到我就帮你查查。不过先说好,你可得替我保密。"
我赶紧掏出手机让他记了那条匿名短信的号码,然后千恩万谢,心里祈祷着能有一些意外收获。我总感觉,要想破解李国新是否存心杀害戴鑫,这条短信是独一无二的突破点。
第九章 门外的死神(1)
每个人都有单独在家的经历。当敲门声响起时,就代表了一种未知的来临。你不知道到访者的身份、相貌、性格、目的,你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敲错了门。
你说,我会看猫眼,会接通门禁通话器。
可你别忘了,一切都是能够伪装的。记得小红帽的故事吗?记得画皮的故事吗?记得什么叫引狼入室吗?
有时候,危险就潜伏在你的眼皮底下,你却还盲目地自信。
8
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基本能确定戴鑫毙命于低钠血症引起的猝死。杨子汉难逃制裁是肯定的,但是就健身房经理李国新是否违法,我们在会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一种声音以薛队为代表,他认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无法将戴鑫的死亡与李国新篡改机器数据联系到一起,那么就无法认定李国新对戴鑫有谋害意图。顶多是为了商业效益存在一定的欺诈行为。另一种声音由法制处陈处发起,他认为李国新是否有动机还待查,可以先对李国新进行拘留,获得更长的调查取证时间,由刑侦支队和预审大队联合,继续深挖案情,搜寻证据。即使检察院不予批捕,最起码也不会给这个案子留下一条尾巴。
讨论进行了一上午,两种声音不相上下。后来分局局长杨胜东把薛队、谢队以及陈处都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我们则在办公室等信儿。中午吃饭时宋琦兴冲冲地进来,大叫:"我就说怎么着李国新和那个技术员何越都应先以破坏生产经营罪拘留!看来李国新少说也得是缓刑了!"
没想到我们还没应声,后面薛队黑着脸就进来了:"你吵吵什么?你懂个屁!等他把咱们告上法庭,你出庭啊!"
说得我们一屋子人都蔫头巴脑,只得赶紧埋头办手续。一直忙到晚上,杨子汉的手续还没做完,更可气的是陈处还让我去杨子汉曾经工作的单位取证,给他以前的上级领导做笔录,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幸亏谢队推门解救了我:"孙小圣,你跟我先出一个现场去!陆庭小区发现一具女尸!"
女尸可是所有侦探小说必须提到的,我一下精神百倍,扔下电脑就跳到门口。谢队厉声道:"你看看你那形象!把扣子都给我系上,把帽子也戴上!陆庭小区那么多老百姓,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注意警容风纪!"
我一路挨着骂,跟他来到这座位于市区边缘的中档住宅区。这样的小区在古城有很多。古城虽然经济繁荣,但由于主打三产,照顾旅游业,市区内的主流建筑都是古建筑,三步一牌坊五步一佛庙的。市中心的住宅区都是大户的套院,现在都是有钱人的私宅或者公司。再加上近年来一些低矮民房的拆迁改造,工薪阶层的老百姓一般都住在环市中心的新建小区里。这陆庭小区就是其中一幢,里面住了很多白领,有租房的,有供房的,还有一些吃瓦片(依靠房屋出租生活)的本地人。见警车呜呜地开进来,事发楼下已经被住户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上了四楼,发现501的厨房里有一具头朝窗户、面部朝上的女尸。从面部的铁青程度和四肢僵硬程度来看,应该是刚发现没多久。一个在现场勘查的技术员跟谢队说:"初步看就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死者脖子两侧有瘀痕和破皮,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那女子五官精致,而且好像还是素颜,脸上基本上看不到化妆的痕迹。而且衣着也很随意,就是普通的居家服,只不过上衣的扣子从上面开着两颗,这好像不大正常。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谢队问。
"还没有。但从室内的摆设和生活用品来看,死者生前应该是一个人居住。这应该是她的手机。"旁边一个侦察员提起一个塑料袋。
"从手机的联络人里查查她的身份,还有赶紧找到她的身份证件。现场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吗?有贵重物品吗?"
"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卧室的柜子里有一些现金,数目不大,还有一些银行卡和首饰。感觉不太像是图财害命。"回到队里没多久,技术队吴良睿那边就带来了话,说是现场没提取到有价值的指纹和足迹。看来是被人故意擦拭过。
我趁着谢队跟薛队讲案情的工夫,跟着吴良睿到了他的办公室,问他号码帮我查得怎么样了。吴良睿正抓着面包大嚼,见我进来先一通抱怨,说什么工作太忙了云云,只是帮我草草地查了查,发现那个号码是没有用身份证注册过的,而且最起码已经三天没开过机了。我问:"那能帮我定下位吗?"
"大哥,你太高看我了,就算是开机的号码,也得有充足的通话时间来定位,再想精确,那就不是我一个人能搞定得了了。"他两手一摊。
"为什么不能?只要他开机!"我一脸不屑。
"你开玩笑呢,那也得谢队批示才能给你细查。我倒想问问,一个骚扰电话,你用个软件屏蔽了不就行了吗?至于这么上心?"
我看了他半天,终于试探着问:"哎,原先咱们队的李出阳,你不会不认识吧?我们班的,和我一个宿舍的那个?"
吴良睿面无表情地点下头,继续嚼着面包:"认识。"
见我不说话,他也不开腔,拿起杯子使劲儿喝水。我只能采取主动:"你知道他为什么辞职了吗?"
"我怎么知道?不过他的事你最好别打听。"他耸着肩膀,把剩下的皱巴巴的塑料袋扔到垃圾桶里。
"为什么?你就照实告诉我,我又不传出去。"
"你查这个电话跟李出阳有关?"
"当然没有了,我是看见你突然想起来了。刑侦支队除了你我,好像就没有李出阳的同学了吧。"吴良睿把门关上,一脸严肃地坐下来,又神神秘秘地让我坐下。
我见他有吐口的迹象,赶紧催:"你就说吧,这儿就咱们两个,还搞得跟地下工作似的。"
"我也只是听说,具体的也轮不到我知道。我只知道李出阳在辞职前上了一个专案。这个专案好像只有谢队、你们队的薛队和宋琦,还有刑侦总队的几个人参与,其他人一概不知。李出阳脑袋瓜子聪明,人又成熟,据说他把案情理得门儿清,又自己摸出了不少线索和证据。但是他却辞职了,大家都觉得匪夷所思。"
虽然他说得含糊其词,但也是我来到刑侦支队之后听到的有关李出阳最详细的描述了。我一脸兴奋,赶紧追问:"那你知道他们上的是什么专案吗?"
"好像是个杀人案。嫌疑人是个年轻女性。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和那女的有私情?"我觉得听到这里我只能这么分析。
吴良睿赶紧挥手:"我一猜你就和他们一样肯定往这方面想!具体的谁知道啊。不过我倒是觉得,要真是有私情,哪能这么容易就批他辞职?且得查他呢。"
我想到自己就是冲着查李出阳去的,先汗颜了一把,又说:"那个女的被处理了吗?"
"没有,说来也怪,到现在那个案子还没下文呢。据说只有李出阳掌握了证据,但他辞职了,所以全部线索都断了,也就更别提形成什么证据链了。更奇怪的是,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李出阳和那女的有私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李出阳自主脱离公安队伍。你说这事奇葩不奇葩?"
"是挺奇葩的,要不然谢队……"我差点儿就说出谢队委派我的任务了,赶紧改口,"要不谢队他们现在缄口不提这事儿呢。"
"别说你了,我在刑侦干了三年,眼看着他们上专案上了两个多月,也没再听到这个案子有下文啊。说不定就当无头案,不查了。要是再查,发现李出阳真有事儿,那咱这儿可就该鸡飞狗跳了!"
我正想再问什么,就听楼道里薛队正在扯着嗓门儿喊我。我回去一听,他们分析案情正到关键之处。说是这个女尸案现场最大的疑点就是虽然死者被掐死,衣服也被扯开,但目前并没有性侵的迹象。而且从现场来看,屋内仍留有相当一部分财物,比如笔记本电脑、iPad(苹果平板电脑),甚至还有一些银行卡。如果是劫财的话,不像是熟人作案的特征。如果是劫色的话,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薛队说,感觉像是有人临时起意,入室劫财劫色,但因为某种原因,劫色没有得手。
"死者名叫傅欣欣,是古城郊区人,公司白领,一直独自租住在陆庭小区。家属已经联系上,正在从郊区往这里赶。"廖洁说。
"小区有监控吗?"
"小区大门口有,但院内的监控少得可怜。单元门口肯定没有。"
"走访周围住户有什么发现吗?"
"周围住户普遍反映傅欣欣生前独居,有个男朋友,来过她这里两三次,但最近一个月都没来过。"
薛队用手指头敲着桌面,说:"这样,尽快督促技术队把现场发现的可疑物品归纳出来,然后把收集到的指纹尽快输机,对照信息库,看看有什么收获没有。苏玉甫去电话局调傅欣欣的通话记录,宋琦和孙小圣去傅欣欣单位走访,重点是找到她的男朋友,我和廖洁留下接待傅欣欣的父母,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线索。"
这时已经过了凌晨3点,我和宋琦眯了一小觉,赶在早上9点就到了傅欣欣的单位,那是一个时尚的图书公司,傅欣欣还是个小官儿,好像是编辑部主任。据她的同事反映,傅欣欣还算比较好接触,除了有些拜金外,对朋友比较仗义,对下属也很照顾,公司里没什么仇家。她生前确实有个男朋友,但是她两个月前就跟搭档说已经分手了,也没说明是什么原因。
"你猜可能是什么原因?"我问她的搭档。
"唉,钱呗!"她的搭档聊起八卦来就滔滔不绝,刚才这姐们儿还在我们面前哭了一鼻子呢,现在又畅所欲言起来,"欣欣这个人,对生活质量要求比较高。她自己挣得不少,但还老是做梦有一天能发大财,当上大老板;所以工作上拼命,生活上苛刻。她男朋友叫高野,是她的大学同学,不是本地人,专门为她来到咱们省,在古城的一家出版社上班。刚开始我们公司就利用高野从出版社弄到了一些书号,后来这层关系用不到了,两人也就聚少离多了。而且出版社一个月能挣几个钱?所以我们姐妹们早就说他们长不了。"
"你认为两人从关系转淡直到最后分手,他们之间有矛盾吗?或者你听说过他们吵过架什么的吗?"
"哎哟,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私生活的事儿,欣欣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们也从来不问。毕竟她还算是我的上司呢。不过你想啊,他们两个一旦分手,肯定是欣欣提出来的啊。哪个男的被甩了心里能没想法?"
从傅欣欣的公司出来,我们第一时间给薛队打了电话,薛队的意见很明确:高野还是有一定作案嫌疑的,所以务必要联络到这个人。
找高野很方便,他所在的那家出版社虽然古旧,但确实是古城出版界的老字号,我们到那里时他正在办公室校对书稿。见到我们一行人很莫名其妙,他问:"怎么,我出的书里有什么违禁的内容吗?"
听说自己的前女友死于非命,高野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颤巍巍地站起来,在阳台上抽了半天烟才缓过神。他问我:"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我跟她都分手两个多月了,基本都没怎么联系过。"
"一次联系都没有?"
他狠狠地吐着烟雾:"要说一次都没有,也不是。她郊区的父母去年买房子管我借过六万块钱,当时我们还没分手,分手后她说一定在今年上半年一次性还给我呢。上个礼拜我给她打了个电话问这事儿,不信你们看这个。"他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就是傅欣欣写给他的借条,与他所说无异。
我们还是把高野带回了队里。在询问室,宋琦问了他两个问题:第一,案发时他在哪里;第二,他们是如何分手的。
高野说,昨天是礼拜日,他一直在自己的出租房屋内休息,由于礼拜六加了一天一夜班,所以昨天他睡到晚上才醒,然后就一直上网看新闻,并没有离开家门。至于他们分手的原因,高野倒是讲得颇为坦诚。他说他和傅欣欣确实存在价值观不同的问题。傅欣欣比较理想化,总觉得自己是小资,生活要有情调、有质量;而高野比较务实,比较重视柴米油盐。所以两个人在工作后就像两条仅仅交叉过一次的直线一样,越离越远。但基本上两人也算是和平分手。因为二人毕竟交往过很多年,都熟悉彼此的秉性,而且也都不小了,不再是那种气血冲头的年纪了;所以在确定无法结婚的情况下,很快料理了彼此之间的事情,各自开展新生活,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据你所说,你和傅欣欣之间并没有把事情料理干净啊。你们之间还有六万元欠款呢。"我说。
"对,可是我有借条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现在并没有到她答应还钱的期限,即使到了她不还我,我也可以去法院起诉她啊。她有那么体面的工作和收入,我还怕她一直拖欠着不还?"
好像理论上说得通。宋琦又问:"傅欣欣跟你分手后,又交新男朋友了吗?"他摇摇头:"这个我完全不知道。也不过问,没意思。""她这个人,社交面复杂吗?"
高野昂着头想了想,说:"你要说复杂吧,也不复杂。因为她毕竟是个编辑,在出版界还是很循规蹈矩的。撑死了认识一些小说作者、杂志写手、网络作家啊,都是足不出户的宅男宅女,原先听她说过跟这些人打交道挺没意思的。"
"那她平常有什么爱好吗?"
"爱好……这你得容我想想。"
这当儿薛队把我叫了出来,问情况怎么样。我说还没什么收获呢,薛队一脸官司地挠着头:"唉,傅欣欣的父母一个犯了心脏病住院了,一个在我那屋哭得晕过去两回,我脑袋都大了!"
"问出什么来没有?"
"她妈--就是在我屋那个,就说昨天中午她还跟傅欣欣通过电话。是因为头两天傅欣欣问她手头上有没有钱,先凑两三万,她想把高野的钱还上。于是她就打电话告诉闺女说钱已经凑够了,什么时候给她打过去。"
我说:"看来高野倒是没说瞎话。"
我想了想,又说:"傅欣欣的尸体是在晚上8点被邻居发现的。这样说来,傅欣欣肯定是死于当天下午或者晚上之间,这点倒比法医给出的结论更准确。"
薛队看着我,笑道:"是吗?你确定当时接电话的就是傅欣欣?虽然她母亲说听声音是,但毕竟讲了不到半分钟就挂断了。"
我感到后背一阵发冷,问:"问出是因为什么挂断了吗?"
薛队耸着肩膀:"你可以进去再问问。"
正说着,他那屋又传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声。
薛队说:"我还是赶紧进去再安抚安抚吧,别又晕过去。你们好好盯盯高野,一定要找出有价值的线索!"
我回了询问室,听见高野正在跟宋琦讲情况,两人正说什么网上购物。据高野说,傅欣欣在家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网购,瘾很大,几乎每天都要上购物网站,有时一个礼拜就要买好几百的东西。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攒不住钱还要管他借的原因。
宋琦问:"她平常都爱买什么?"
高野答:"一般都是女装和化妆品。有一家网站她是常客,原先恋爱时,她挑好了东西还经常让我付款,所以我也有她的账号和密码。"
宋琦说:"那你现在能登录那家网站,看看她最近有没有下单吗?"
高野说:"可以啊,如果她没改密码的话。"
我们找了台有外网的电脑,看着高野上了那家购物网站,用傅欣欣的账号登录,果然成功。然后交易记录显示,傅欣欣在前天中午购买了一款爽肤水。卖爽肤水的店家就在本市,已经发货,但还没有确认收货。
"看物流!"宋琦用手指头敲着桌面。物流信息显示,那款产品已经运送到本市一家快递公司。派件员叫李守言。
"联系这个李守言,看看他昨天去没去过傅欣欣家!"宋琦如获至宝。
第十章 门外的死神(2)
没想到这个李守言联系得也异常顺利。网页上有他的电话,我们直接联系他,发现他正在周边派件。听到我们讲述了情况,他主动表示现在就到队里来接受调查。
李守言来了,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据他反映,昨天中午他确实去过陆庭小区给傅欣欣派件,但上楼敲门后,傅欣欣却不在家。这就不应该了,傅欣欣的母亲明明说中午给女儿打过电话,难道说傅欣欣挂了电话后就出门了,让快递员吃了闭门羹?"你到她家时是什么时候?"
李守言想了想,说:"大概是下午1点多吧。"
"送快递,收件人不在家,你不打电话吗?"
"打了,没人接啊。后来我一看估计收件人真的没在家,就走了,现在她买的东西还在我包里呢。"说罢,他翻翻包,果然把傅欣欣的包裹找了出来。
宋琦把包裹放到一边,小声问我:"当时傅欣欣的邻居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我说:"当时傅欣欣的屋门根本没锁,甚至都没关严,虚掩着,后来她家对门儿的住户出门找狗,以为狗跑到傅欣欣家里了,就叫了两嗓子,没人应声,他推门一看,就发现这事儿了。"
"对门是个男的?"
"对啊,是一对夫妇,女的平时上班,男的在家炒股。你怀疑那男的有问题?"
宋琦咬着笔杆子想了想,最后说:"走,跟我去一趟那家!"
9
我们来到傅欣欣对门儿,又是这男的一个人在家。那男人叫岳斌,见我们前来,神色颇不自然。宋琦例行公事地笑笑,说:"您别紧张,因为您是报案人,所以还是想再让您把发现尸体的情况讲一讲。"
"讲什么?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我那天上午去了交易所,中午在家睡觉,睡到晚饭时间,就发现了这事儿,真是晦气!"岳斌很是不耐烦。宋琦完全不看他的脸色,继续问:"我想了解一下,死者平时的邻里关系怎么样?邻居中她跟谁比较熟识?"
岳斌说:"这我怎么知道。你们也知道,现在这种小区,别看一幢幢楼挨得挺密,每户都是一墙之隔,但邻居之间几乎不相往来,跟拆迁前住大杂院、住胡同可差远了。谁家有什么事儿我们互相都不知道。"
"那你和傅欣欣算认识吗?以前说过话吗?"
"不认识,基本没说过话,只知道她租住在我对门儿,有时脸对脸走个照面都不见得打个招呼。"
我冷笑了一下:"既然是这种关系,看见对门儿门没关严,你推门就进?"
岳斌一下子暴跳如雷:"我都说了我是找我家的狗!"说着,他指了指客厅里懒洋洋趴着的一只贵妇:"那是我老婆养的,我弄丢了她非跟我没完不可!再说傅欣欣以前在楼下喂过它,很喜欢它的样子,很有可能跑到她家去啊。"
宋琦站起身来,对岳斌说:"在你家转转可以吗?"
岳斌说:"你随意。"
岳斌家是两居室,宋琦转了转,扭头问岳斌:"你和你老婆分床睡?"
岳斌涨红了脸反问:"怎么了?不行吗?"
我小声问宋琦:"你怎么知道的?"
宋琦说:"太简单了。那间单人卧室的被子还没叠呢。而且……"他小声跟我耳语:"你看,纸篓里还有好多卫生纸团。"
我差点儿笑出声来。
岳斌显然有些挂不住:"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说:"没有了。还是想问一下你,昨天中午你听见对门儿有什么动静没有?"
"我都说了我白天一直在睡觉,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我们从岳斌家出来,聊着这个人,都觉得有些问题。我说:"这个人是个宅男,看起来挺色的,老婆天天在外面上班,对门儿又住了个傅欣欣这样挺有姿色的人,难免有什么不轨之心。"
宋琦也觉得大有问题:"你看刚才咱们问他时他那神色,肯定有蹊跷。"
随即我们又走访了楼上楼下两家邻居,有一个愿意配合的大妈告诉我们,岳斌和他老婆好像正在闹离婚,他老婆最近很少回来,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
我们打电话向薛队报告了这一情况,薛队马上指令把岳斌带回队里问话。在车上,岳斌的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絮叨:"我不是说了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找狗时发现了对门儿有异常才进去的,平常我根本不去傅欣欣的家!"
"谁跟你说死者叫傅欣欣的?你知道的还挺多!别在这儿此地无银了!"宋琦一语道破。
回到队里,薛队看了岳斌的样子,对我说:"这一看就是根老油条,我和你们一起审!"
薛队果然有经验,在询问室吓唬了岳斌几句,就把他吓得屁滚尿流。他一边哆嗦着擦眼泪一边说:"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是一直挺关注傅欣欣的,也知道她一个人住,在哪儿上班、家是哪儿的、家里几口人,但这都是在楼下遛狗时她无意间告诉我的。虽然我和我老婆感情不好,但毕竟还没办离婚手续呢,我也不敢胡来啊--就是胡来,也不敢弄死人啊!"
"没说你故意弄死人,有一种罪名叫过失致人死亡,听说过没?有因为想强行与人发生性关系导致被害人意外死亡的,明白吗?"
岳斌的哭声更大了:"我真的是去找狗!"
"狗找到了吗?"
"找到了啊!"
"在哪儿找到的?"
"就在楼道里啊。"
"没跑到院里去?"
"我们的单元门是电子门,它跑不出去啊。"
我刚想继续问,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赶紧把薛队叫出来:"电子门是不是就是那种如果登门拜访的话,必须由主人在房间内按一下按钮,才能打开的门?"
薛队说:"是啊!这点儿常识你都不知道?"他说完先愣了一秒,然后几乎跟我同时说道:"李守言骗咱们呢!"
确实,以李守言的笔录来看,他是直接上楼发现傅欣欣不在家的;但是并没有提谁给他开的电子门!我们很快又找到李守言,问他电子门的事儿。
李守言听闻我们的问话,想了半天,说:"你们这么一说,确实是有人给我开了电子门……"
"谁给你开的?"他又想了想,大声道:"我想起来了!就是傅欣欣家给我开的!我按的她家的门铃!"
我们异口同声:"你不是说她家没人吗?"
"可是门确实是她给我开的啊。我还问了问她是不是傅欣欣,她说她是!"
"是一个女人?"
"对啊!可是我到了她家门口后敲门,又没人给我开门。我敲了半天,确定她不会给我开了,我才下了楼。"
这就奇怪了,难道说在李守言上楼那两分钟里,傅欣欣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无法开门?还是给他开电子门的压根儿就不是傅欣欣?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还要给他开门呢?
我们让李守言待在候问室,一屋子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宋琦认为这个李守言肯定有问题,不仅说的话前后矛盾,而且就有人为他打开电子门一事,他为什么不提前说?肯定还有什么故意隐瞒的细节!
薛队则认为,李守言也不见得肯定有嫌疑。傅欣欣死得离奇,说不定在李守言按电子门时,她家里已经出现了嫌犯,只不过还没到剑拔弩张的时候,所以她很正常地给快递员开了门;而恰巧在那之后,嫌犯对傅欣欣下了手,所以傅欣欣无法给快递员开门。
"可是,我有一个问题。"廖洁沉吟道,"既然是这样,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令嫌疑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傅欣欣下手呢?嫌疑人如果知道即将有一个人来敲傅欣欣的房门,他怎么还贸然对傅欣欣发起攻击,甚至准备性侵害呢?"
我咬着笔杆子:"最最离奇的是,性侵害还没实施成。按说李守言并没有进到傅欣欣的房间里,嫌疑人是有充分的条件来达成他的目的的啊。"
我们又去候问室询问了李守言,李守言说在他敲傅欣欣房门的时候,并未听见房间里传来什么声音。一片寂静。
如果说是对门儿的岳斌来到了傅欣欣的房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傅欣欣是没有理由打开电子门后,却不让快递员进门的。经过走访我们也得知,傅欣欣和岳斌并没有什么不轨行为,如果岳斌觊觎傅欣欣的美貌,那也顶多是他的一厢情愿。傅欣欣没有理由看上岳斌这种一事无成的男人。
如果是高野来找傅欣欣,不管是为了情还是为了钱,他也没有理由连个快递都不让她收。何况她之前已经按下了电子门,快递员距离他们已经近在咫尺。
"只有一种可能,"宋琦眯着眼睛,表情有点儿坏,"如果当时傅欣欣的房间里有个男人,在快递员李守言上楼时,这两人忽然来了感觉,然后宽衣解带,准备好好亲热,又不想被快递员打扰,于是就没开门。"
"这可能吗?你这什么逻辑!"廖洁一脸厌恶。
"怎么不可能?你想想,快递员在门口敲门,他们两人在里面亲热,有人还就愿意图这份刺激呢!"宋琦侃侃而谈。
"恶心!"廖洁朝他瞪眼睛。
薛队皱眉听着,道:"如果就分析案情而言,宋琦说的倒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我有两个疑问:第一,为什么傅欣欣会被掐死?第二,为什么尸体在厨房?这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不匪夷所思,"宋琦说着,站起身来,比画着说,"你想,厨房离门近,可能就在傅欣欣准备等着给快递员开门时,那个男的尾随着她,跟她打情骂俏,不让她开门,然后两人开始亲热,等李守言敲门时两人玩儿得正欢,但男的可能有些心理变态,或者下手没轻没重,竟然把傅欣欣掐死了。于是尸体当然可能出现在厨房了。"
薛队说:"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嫌疑人之前一直在傅欣欣的房间里,可能因为什么事在跟她发生争执,或者说要和她发生性关系被拒绝。而这个时候傅欣欣正好知道快递要来,就想借机把这个人推出去,甚至想借机呼救。于是这个人没给傅欣欣机会,直接把她掐死了。"
我们一致点头:"这个可能性倒很大。"
薛队吩咐苏玉甫:"你等会儿跟我去一趟小区安保部,看看里面的监控录像,说不定有嫌疑人的画面呢。"然后又对我和宋琦说:"你们再去找一趟高野,我总觉得他这个人哪儿不对劲儿。"
我们很快到了高野的单位,他见我们又一次拜访,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将我们迎进门来。我婉拒了他沏茶让座,问他有没有时间再单独谈谈,尤其想去他家里看一看。他一脸为难地说正在上班;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没关系,你忙你的,我们可以等你下班。"
高野蒙了一会儿没说话,我问:"不太方便,是吗?"
他说:"啊,那倒没有。那我去跟领导说一下吧。"
高野的家就在单位边儿上,我们很快就过去了,发现是一座和陆庭小区差不多的社区。高野自己租住一套一居室,房间虽小,但收拾得细致精心,桌面床头一尘不染。我一眼看见床头还摆着一个相框,里面的女孩分明就是傅欣欣。我调侃道:"看来你还是对傅欣欣念念不忘啊。"
高野很不自然地笑笑:"本来嘛,和平分手,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所以一直放着没动。"
床头柜上还有一张类似说明书的纸,我顺手拿起来一看,好像是什么药物的使用方法,刚看了没两秒,就被高野一把抢走:"这是我吃的一些维生素,平常睡眠不足,精神有些不振……"
我做出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维生素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然后又扭头看宋琦。
宋琦说:"就是,你紧张什么,又不是性病,你干吗还怕别人看啊?"
高野明显没了以往的淡定,话也说不流利了:"这……这不属于你们的调查范围吧?这是私人问题!"
"怎么不属于?"我想此刻只能跟他上纲上线了,"这确实是你的私人问题。但往往就是私人问题,才能引发一系列和别人的矛盾问题!况且我们的调查都是保密的,又不会给你乱传出去!而且从你的反应来看,我觉得情况很可能不是你说的那样!"
宋琦几乎都摩拳擦掌了:"你不会是想让我传唤你,你才说实话吧?"
高野攥着那张纸瘫坐在床上,良久才红着脸说:"好吧,你们看吧。"说着,把那张纸递给我。
那是一张治疗男性阳痿的药物的说明书。
我把说明书给宋琦看了看,宋琦清了清嗓子,说:"傅欣欣是不是也知道这个情况?"
"她……知道。"
"你们……分手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见他不说话,宋琦又说,"你不要多心,我们只是例行调查。"
高野的眼圈竟然红了,然后抬头望着天花板,一脸的优柔寡断:"有吧。虽说不是绝症,但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治好的。我是工作压力太大,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而且她那个人你们应该多少也有所了解,对别人要求一贯很苛刻,有时候我付出很多,但也得不到想要的回报。可我不怨她,毕竟我没她那么命好,没她有潜力……"
他说得很凌乱,我和宋琦多半都不知所云。但总算弄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导致傅欣欣与高野分手还有一个重要的,甚至很有可能是决定性的原因:高野的性功能障碍。
本来我还想问他的病现在治得怎么样了,治好没有,但还是没开得了口。我怕再问下去他就该号啕大哭了。
回到队里,等到晚上薛队他们才回来。薛队说,他们在小区安保部看了一下午监控,没看到有疑似高野的人出现。我问怎么这么快就把所有监控都看完了?薛队说哪儿啊,陆庭小区建设还不完备,只有小区两个大门有监控设备,他和苏玉甫双管齐下,所以效率和辨识度都能保证。
我向薛队汇报了去高野家的访问情况,宋琦在我旁边说:"反正从监控上看,应该能排除高野当天出入了陆庭小区。也就是说基本能排除高野的作案嫌疑。那么还有谁呢?好像就只有傅欣欣对门的那个岳斌了。"
薛队瞪了宋琦一眼:"你是第一次看监控录像吗?凭什么仅凭录像就排除高野没有出入过小区?"
他这么一说把我们弄得哑口无言。
薛队大手一挥继续吩咐:"廖洁,你明天去电话局查查高野的通话记录。然后再去快递公司走访一下,看看周围同事是怎么评价那个快递员的。"
廖洁耸了一下肩膀,念叨着:"快递员……"然后顺手抓弄起上午李守言放在廖洁桌子上的那个包裹,说:"这个是交给傅欣欣父母还是证物室……"她话没说完,突然定了一下,然后大叫:"你们快来看!"
我们都被她吓了一跳,重重包围过来问她怎么了。她指着包裹上地址栏上的字说:"你们看出什么没有?"
"陆庭小区6号楼601……傅欣欣收……"刚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薛队自顾念叨着,忽然反应过来,使劲拍我,"傅欣欣不是住在501吗?这上面的地址是错的!"
"如果快递地址是错的,那也就说明,快递员李守言在电子门上按下的门牌号也是错的!这就能说明,为什么会有人给他开电子门但他上楼后却吃了闭门羹了!"
薛队扭头问廖洁:"李守言走了吗?"
"没走呢。他说他今天休息,主动配合工作,晚上饭都是在咱分局食堂吃的,现在还在候问室玩儿手机呢。"
"赶紧把他给我找来!"
当李守言再次坐在我们面前时,我们才发现问题并没有迎刃而解。他仔细打量着那个包裹,说:"这不应该啊。我照着这个地址按的电子门,对方也承认自己就是傅欣欣。怎么可能是错误的呢?"
"难道说……"薛队拍了一下桌子,叫廖洁,"你跟我去一趟陆庭小区,其他人待在办公室备勤!"
40分钟后薛队他们回来了,还没进门就兴奋地说:"果然是这样。陆庭小区的所有楼都没设四层。三楼上去直接就是五层!而且因为小区家家户户都装了防盗门,又没有电梯,整个楼道几乎都没有层数标志,所以外人完全看不出这一点!"
这就能说清楚为什么李守言按了601的门铃后,傅欣欣给他开了电子门,而他上去敲门时却无人应声。因为他着着实实爬了6层,最后敲了701的门!
毋庸置疑,701是没人的。而601的傅欣欣那时候很可能还活着。
"上次你说,你上楼时大概是下午1点多。还能再回忆得细一点儿吗?"
"你们容我想想……"他陷入沉思状,自顾自念叨着,"我从公司出来是12点45分左右,20分钟路程,再停车上楼,应该是1点15左右吧……"
"你进单元电子门时,有没有什么人跟你一起进去?"
第十一章 门外的死神(3)
李守言又沉吟良久,说:"您这么一提示,我后面好像跟了个男的,我推门要往里走时,他跟在我后面,我想可能是小区居民,就让他跟着进来了。"
薛队把高野的人口信息卡扔在李守言面前,指着上面高野的大头像问:"你看看,是这个人吗?"
李守言看了半天,自言自语:"我还真是认不出来。当时那个人戴着墨镜……""想想,还能记起那个尾随你的人的别的什么特征吗?"
李守言拨浪鼓似的摇头:"我真是记不起来了。""他当时上了几层楼?""我真没注意。那人走路比较轻。但是我能确定的是,当我到了701
时,那个人就不见了。"
薛队转向廖洁:"我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你明天连傅欣欣家的电话记录一起调!"然后又对我和宋琦说:"你们两个明天可以把高野叫来了。我倒要会会这个出版社的年轻有为的大编辑!"
10
第二天中午我们把高野带回队里时,廖洁正口若悬河地跟薛队汇报她的成果。她说:"这一上午给我累的,不过总算有些收获!薛队您真是神机妙算,高野的通话记录里,有一个租车公司的电话。我打过去,对方告诉我高野一个多礼拜前在他们公司租了一辆捷达,前天刚还回去!"
"还有吗?"薛队点着烟,面朝窗户。
"还有就是,傅欣欣的老妈是在事发那天下午1点10分给她打的电话。这和李守言上楼的时间基本吻合!"
薛队点头笑笑,朝我们走来:"走吧,去讯问那个大编辑!编辑不愧是编辑,可真够能编的!"
高野坐在讯问室里正在发呆。薛队坐在我和宋琦中间先声夺人:"高大编辑,别来无恙。你租车这件事儿为什么不跟我们说?"高野低着头,眼看脚面:"这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跟案子有关的事儿。我租车,是因为刚学完驾照,想练练手。"
"想练练手?没那么简单吧。我看你是想掩人耳目吧?"
高野蓦地抬起头来:"你别血口喷人!"
薛队"啪"一拍桌子,声音震得连我都一激灵:"我们看过那天的小区监控录像,你租的那辆捷达车清清楚楚地从小区门进来过,就在案发前一个小时左右!你别告诉我你又把车租给别人了!"
"我当然没有把车租给别人……"
"那是你本人开的车了?你不是说你那天一直在家休息吗?"
"我不是怕你们瞎怀疑吗?因为之前给她打电话一直不接,到她家她也不给我开门,所以我只是去找她,问问她什么时候还我钱,但在她家楼下等了好久都不见她下楼,于是我就走了。"
"行了,"宋琦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后来从他家找到的一副墨镜,"你以为你上楼时没有别人见到你?你再好好回忆回忆,要不要你把墨镜戴上,我们找旁证做个辨认?"
高野一脸惊诧,瞬间又蔫在了椅子上。半天,他终于徐徐说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们,但我真的没杀她!""赶紧说!"
按高野的表述,他当天确实开车去了陆庭小区,在楼下等了傅欣欣一段时间,不见傅欣欣下楼或者回家,很是气急。终于看到一个快递员,也就是李守言按了单元门上傅欣欣家的门铃。他猜到肯定是傅欣欣的快递到了,一会儿她肯定要给送快递的人开门,于是尾随进去,准备好好找傅欣欣理论一番。没想到送快递的爬到傅欣欣的601所在楼层时,又继续往上爬去,他也没理会。与此同时他发现傅欣欣已经提前把房门给快递员打开了,于是推门进去。这时他看见傅欣欣正在客厅里接电话。傅欣欣也看到了他,赶紧放下了电话,问他怎么来了,还有什么事儿。"然后呢?"薛队一边问着,我一边啪啪地敲着电脑做笔录。"然后我就跟她提了钱的事儿。可她赖我太心急,说她自己承诺的还钱的时候还没到,即使到了,还不还也要看她的心情。"高野说着,表情就痛苦起来,"我跟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看中了一个楼盘,想在古城买套房,在城里安家,让她告诉我到底哪天还钱,让我心里有个数。可她竟然质问我急个屁,那些钱就算还,也不一定都给我,还说那里面有她的青春损失费。警察同志,你们说这娘们儿说的什么话!她亲手写的借条还在我手里呢!"
"别废话,说重点!你都对她做什么了?"
高野说,他当时本就急火攻心,一听傅欣欣说这种耍无赖的话,当即就跟傅欣欣对骂起来。可傅欣欣不想恋战,站起身来要往门外走,还挖苦他说:"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你这种娘们儿的性格!为了点儿钱就上门找骂,你讨债鬼托生的啊!"高野见理论不成,再加上傅欣欣准备出门,就一把上前拽住她,哪儿想到傅欣欣一挣扎,门厅的鞋毯顺势滑动,她身体失去平衡,后脑勺磕在了门框上,一下就倒地不省人事了!
我一边记着一边看薛队的脸色。因为法医鉴定结果上,没有提到傅欣欣受过这方面创伤的细节。
"你继续说。然后你做了什么?"
"然后?"他眼睛瞪得浑圆,"然后我叫了她几声,又扒拉了她两下,见她没动静,就赶紧跑了。我以为她昏过去了,怕她醒来讹我啊!"
"你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我哪儿敢啊!要是医生过来把她救醒,她非跟我大吵大闹,然后报警不可!但是警察哥哥们,我可真没掐死她啊!"
薛队看了一眼我做的笔录,点上一支烟,琢磨良久,终于说:"那个,傅欣欣就真的没再说别的?"
"别的?什么别的?"
"你刚才说,她一直在侮辱你。她用没用别的什么过激的或者尖锐的语言?"
"我没明白您的意思。"高野满是困惑。
薛队咳嗽两声,扭脸看宋琦。
宋琦于是开门见山:"比如她提没提你的病?你们……"
"当然没有!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要不是有铁椅子锁着,高野几乎要从里面跳出来了。
薛队小声对我说:"你看现在即使是咱们提起他这个事儿,他也是暴跳如雷,如果当时要是被傅欣欣挑起这个话题,在那种情景下,还能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比如……证明给她看?"宋琦也把脑袋凑过来,"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这么一来,高野倒是怎么也不说话了。他竟以为我们是成心在嘲弄他。
薛队让我和宋琦到门口抽根烟。我跟宋琦来到门口,说:"看来弄死傅欣欣的就是这个高野无疑了。当初怎么没想到,他会租辆车,跟着快递员进门呢!"
宋琦吞云吐雾地说:"其实也正常。高野为那女的付出那么多,耗了那么久,又是借钱又是陪她的,结果那女的混出模样就把他踹了。再加上自己有这病本来就自卑,当然恼羞成怒了。所以孙小圣,你以后可得小心啊,我瞅你各方面都有朝高野发展的趋势。"
"去你大爷的!"我一脚踹过去。我们两个正闹着,就听屋里薛队叫我们。我们进去后,薛队很平静地说:"把人带出去吧。带到候问室去。"我看了看电脑上的笔录,还是刚才的内容。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没敢像以前一样多问,直接把人带了出去。
我回到办案区时,薛队还在和宋琦说着什么。见我过来,薛队说:"下午把岳斌和李守言都叫来吧。高野不是凶手。"
"为什么?"我一脸不惑。
"你想想,他来找傅欣欣的目的是什么?要钱对吧?"
"对啊,正因为傅欣欣找借口拖着不还,所以他才恼羞成怒啊。"
"恼羞成怒他有必要杀死她吗?高野是具有一定法律常识的人,他手里握着借条,为什么非要以暴力威胁甚至杀死欠他债的人?即使傅欣欣真的耍赖不还钱,他也可以去法院告她啊。何况他也知道,傅欣欣不会这么做。那么他杀人的动机不成立。"
"可是在那种条件下,如果傅欣欣说出什么极端的话来,比如拿他的阳痿来刺激他,也不一定啊!"
"傅欣欣为什么要刺激他?高野刚才的话里肯定有夸张的成分。当时他找傅欣欣,问她钱的事儿不一定是真,想和她聊感情倒大有可能,甚至傅欣欣才可能是两个人中真正关心那笔钱什么时候还的人。你忘了傅欣欣的母亲在给她打电话时,也说的是给她凑钱还债的事儿。而且傅欣欣单位的同事也听傅欣欣提过借钱的事儿,只不过还没落实。所以说,傅欣欣是想赶紧把钱还了,跟高野两清。而高野极有可能不着急让她还钱,然后想方设法旧情复燃!"
"所以傅欣欣没必要刺激高野,只有在高野跟她拉扯不清的时候,两人才可能发生争执。而且高野有那个病,在那种情况下,他也是没有那个心力和能力对傅欣欣实施性侵害的。"宋琦看着我说。
"你会杀死一个欠你一大笔钱的人吗?你手握着她给你写的欠条,还会成心杀死她?显然不太可能。所以说咱们还要把三个主要嫌疑人都叫过来,挨个儿突审。我觉得这个案子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岳斌也很有嫌疑。因为根据高野的回忆,他从傅欣欣房里仓皇跑出的时候,没有关门。而岳斌就住在傅欣欣对门儿,他很可能听见了他们两人争执时发出的动静。"
下午我们就把岳斌和李守言叫到了队里,先对李守言进行了问话。李守言说,当时在701门口敲了半天发现无人应声,因为还要赶时间派送别的快件,他便直接下了楼,并没注意到傅欣欣的家门是开着关着还是虚掩着,以及有什么声音传出。
岳斌还是坚持之前的说法,说是事发前一天晚上熬夜上网,于是事发当天一整天都在睡觉,同样没听到对门儿傅欣欣家有什么异样的声音。
两人的说法如此相近,虽不能说互相矛盾,但也的确令人起疑。这时苏玉甫拿着一张纸过来了,对薛队说:"岳斌的手机通话记录显示,事发当天的上午和中午各有一个未接电话,后经核实,一个是他老婆的,一个是他朋友的,他在晚上6点多时分别给这两个电话回拨了过去。而发现傅欣欣尸体的时间是6点半左右。"
"那就对了!凶手已经冒出来了,走吧,跟那个快递员对对故事!"薛队带着所有人到了讯问室。
第十二章 门外的死神(4)
李守言坐在椅子上格外淡定。薛队笑着说:"小兄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心理素质这么好,而且逻辑思维也很缜密。只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还是把你给揪出来了。"
"我想您一定是搞错了。我这么配合工作,随叫随到,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再说我压根儿不认识傅欣欣啊,杀人总要有动机的啊!"李守言脸上掠过一丝吃惊,但很快平静下来。
薛队笑笑,反问:"你早就知道你上错楼层了对不对?只不过想让我们以为你至今还蒙在鼓里,所以一步一步暗示,让我们发现这个误会,对不对?"
"当然不对了。我上错了就是上错了,为什么要掩饰?"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说当时以为傅欣欣不在家,给她打了电话,可是她的手机通话记录里并没有来自你的未接来电。这又是为什么?"
"被凶手删了呗!那我怎么知道,她的手机又没在我手里。"李守言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那我就来帮你完完整整地还原一下事情的经过吧。你要仔仔细细地听,李守言同志。"薛队说。
按薛队的说法,当天李守言到傅欣欣家送快递,在单元门上按了傅欣欣的门铃,此时的傅欣欣给他打开了单元门,而且一并把屋门也打开。但就在这时傅欣欣的母亲给她打了电话,她在接电话之际高野便尾随着李守言上了楼。李守言上错了楼层,当时还浑然不觉,高野却不会上错,见傅欣欣房门打开,就直接走了进去,开始和傅欣欣理论。而楼上的李守言在敲门无果后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下来躲在角落里一看究竟,然后发现高野很快仓皇跑出,连屋门也没关。因为好奇,李守言便推门进去,发现傅欣欣躺在了门厅的地上。
其实傅欣欣在和高野冲突时只是很普通地磕了一下头,然后借坡下驴地装晕,想借此把高野吓跑,所以当时她并没有真正失去意识。而李守言见此状,发现傅欣欣面貌和身材都不错,便起了色心,想趁机猥亵一把,便下手去解傅欣欣的衣服,傅欣欣很快发觉,又见到是陌生人,就大声尖叫起来。李守言怕高野还没走远,听见叫声会返回,便使劲掐住傅欣欣的脖子,最后导致她机械性窒息死亡。他失手杀死傅欣欣后,慌张了一阵,但很快冷静下来。觉得完全可以把事情推到高野身上,便很快清理了现场,又把傅欣欣的尸体从门厅挪到了旁边的厨房,以免太快被人发现。
李守言的思路是,尽管事情要尽量推到高野身上,但绝不能推得那么明显、那么主动。所以他一直格外镇定,显示出自己的无辜,并故意把傅欣欣的包裹放在廖洁那里,让她发现端倪。而且他并未主动提出高野的存在,一切都是以没记清、没印象为由,隔岸观火、静观其变。于是在我们的排查和他的暗示下,所谓的嫌疑人高野终于浮出水面。
"对不对?李守言?"宋琦问他。
"这都是你们的怀疑而已,都是推断,你们有证据吗?"
薛队走上前去,一把抓起他的右手:"证据当然有!你看看你的手指甲,这就是证据!"傅欣欣是被人掐死的,脖子上有好几道比较深的指甲划出的血痕,所以凶手的指甲内必定留有血迹或者傅欣欣的皮肤组织。凶手如果发现这个细节,一定会清理指甲,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剪秃,才能不露任何蛛丝马迹。
"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发现你的手指甲刚刚剪过,而且剪得很靠下,都露出肉了。除非有洁癖,正常人谁这么狠地剪指甲?而岳斌和高野的指甲跟你完全不同。虽然也不长,但没有短得过分,而且指甲边缘也是比较圆滑的,一看就不是刚刚剪过的。"
李守言听罢冷笑道:"算了吧,薛队长,就凭我指甲剪得秃了些,你就认定我是掐死死者的凶手?你的所谓证据也太软了一些吧?!"
薛队笑笑:"当然不止这些。你只顾你自己手上的指甲了,好像还忘了点儿什么。当时你掐她的时候,指甲折断了一根对不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你右手的中指指甲!"薛队又拽住他的右手,展示给我们看。果然,他的右手中指的指甲短得更加过分。
"现在已经在傅欣欣的头发里找到那半截儿指甲了,我们马上会做DNA鉴定,鉴定结果也将是证据。至于那截儿指甲是谁的,你自己心知肚明吧?"薛队瞪了他一眼,继续说,"还有,今天上午我又让我们技术队去现场提取了一下痕迹,发现傅欣欣门口的鞋垫子上粘有一小截儿黄色胶带,而傅欣欣家并没有这种胶带。我们去你们公司询问,你们领导能确定你们平时封包裹用的就是这种胶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守言终于说不出话来了。薛队又说:"我知道你在这个城市打工很不容易、很辛苦,很多时候有说不出来的苦衷。但你别忘了,那是一条人命!傅欣欣也有家人,也有未来,可是被你在几分钟内毁得一干二净!"
李守言哭了:"我知道我错了,您分析得一点儿不差。是我干的,我对不起她,对不起我的父母!"
我们三个全部站起来,不约而同深深吐了一口气。
忙完了傅欣欣被杀的案子,本以为能消停两天,不料薛队忽然安排我和宋琦去趟看守所,去找前一阵已经被刑拘的李国新,说是要继续深挖一下这个案子,看看李国新到底有没有杀害戴鑫的动机。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个案子目前并没有新证据指明李国新蓄意杀人;所谓继续深挖,就是和李国新打心理战罢了,看看他能不能招供,然后反过来再找证据。话虽如此,我和宋琦都不抱太大期望。李国新那么精的人,刑拘前都不承认蓄意杀人,更别提再被以别的罪名刑拘之后了。
果然,在看守所里李国新依然坚持自己那套理论,说是之所以篡改跑步机电脑数据是为了做试验。鬼才信这套理论,但因为没有证据支持,我们也找不出特别有力的反驳他的话。倒是宋琦掌握了之前一个被忽略的情况,问他:"李国新,你所在的那家健身中心,是圣奇国际旗下的吧?那么按理说,就算戴鑫不认识你,那么你至少是认识他的,对吧?"
"我不认识他。我们健身房又不在圣奇国际大厦,我怎么可能认识他?"李国新淡淡地答道。
"可是怎么这么巧,你试验的对象,正好就是你们健身中心的股东之一?如果你是我,你不会觉得蹊跷吗?"
李国新笑笑:"我不会觉得蹊跷。因为世上有很多巧合。美国两位总统林肯和肯尼迪你知道吗?他们两位都是被刺杀的,林肯遇刺是在一个礼拜五,而肯尼迪遇刺的时间恰好是相隔了100年后的一个礼拜五,都是下午3点30分。两位总统的继承人名字相同,林肯的继位人名叫约翰逊,肯尼迪的继位人也叫约翰逊。前一位约翰逊生于1808年,后一位约翰逊生于1908年,中间相隔恰好是100年。你说,这种巧合都能存在,你们那个案子还至于你们这么大费周章地猜玄机吗?"
我和宋琦不禁哑然。
这时看守所民警悄声对宋琦说了句什么,宋琦对我说:"今天就到这儿吧。"
出来后我问宋琦怎么了,他说:"李国新的律师来了,还是先让他见律师吧。咱们回去把情况跟薛队说说,不行就让他亲自出马吧。我觉得凭咱俩肯定没戏。"
宋琦让我自己先出去,他去里面上厕所。我到看守所大门口,正看见一个身穿西服的人在给武警看证件,想必就是李国新的律师。再看律师身边停的那辆奥迪,似乎有些眼熟,我还没反应过来,车里又有一个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是李出阳!
我来不及细想,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敲着玻璃叫他。驾驶室里的李出阳看见是我,先是有些惊讶,旋即恢复正常,轻快地跳下车来:"孙小圣,是你?你来这儿送人?"
李出阳还是那么帅,秀气的五官,锐气的脸庞,加上一头乌黑有型的头发,仿佛比上学时更加光彩夺目。我见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给他一拳:"行啊,你小子,怎么�饬得跟特工似的?现在找你也找不到。"
"你不是吧?这刚毕业多久啊,就把我电话删了?"李出阳反唇相讥。
"你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电话早停机了,换号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急忙掏出手机要记他新号。心想这回可算碰见活的了,最起码先要个联系方式,到赵书记那儿交差。
李出阳难以置信地笑着:"我没换号啊!你删号就删号了,别拿我说事儿。我从高中开始用的一直就是那个手机号!""不可能!我给你拨个你听听!"我攥着手机,飞快地滑出李出阳的号码,然后拨号。
很快,李出阳兜里开始响起手机铃声。
他拿出手机展示给我看:"这不通了吗?你看你的号码在我这里的存储名还是你上学时的外号呢!"他手机上的"孙猴子来电"赫然入目。
我一头雾水。来不及细想,他又问:"对了,这么说你找我有事儿?怎么了?"
我说:"听说你辞职不干了?"
"是啊。"
"为什么啊?"
他耸耸肩:"没什么。觉得干警察没意思。天天就是那点儿事儿,又枯燥又乏味,也没什么发展,和上学时想象的差远了。"
他这两句话把我一肚子问题都闷回去了。我只能问:"那你现在干什么呢?"
"暂时没干什么啊,在家待着呢。我们家也不少我这碗饭。"他挺不屑地说。我差点儿忘了,他还算个富二代呢。他的辞职谜团被他几句话就说得烟消云散了!
"对了,你今天来这儿干吗来了?是送那个人来的?"我指着那个刚刚被民警带进去的律师说。
"对,他是我一个朋友,来看守所找委托人的。因为我认识这里,就带他来一趟。"
"他的委托人是叫李国新吗?"
"哟,这个我还真没问。对了,你来这里不会就你一个人吧?"
我说:"哦,我和宋琦一起来的。"
李出阳颇有些意外:"怎么,你去刑侦支队了?"
我心不在焉地打量着他那辆奥迪车,琢磨着是不是上次在健身房门口见到我奔逃的那辆,嘴上草草答着:"对,去了有一阵了。"
李出阳笑笑,说:"我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你有事儿就电话联系我吧。"说罢,他就上了车。我留了个心眼儿,趁这时候记下了他的车牌号。李出阳前脚刚走,后脚宋琦就出来了,问我刚才在跟谁说话。我想了想,说:"不认识。问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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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警察知道(3)
第十三章 蹊跷的失踪(1)
人是群居动物,交流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因为有了交流,才有了陌生和熟识之分。
有人说社会越发达,人就越来越冷漠。也有人说文明越先进,心灵之间就越容易沟通。
假设你走在马路上,有人管你借手机。他的理由很充分:手机没电了,约会找不到人,只借你手机一分钟。
或者他会说,自己刚进城,找不到亲戚家的住址,你不借他他就会露宿街头。
看上去真是可怜兮兮的。你会怎么办?
存在两种前提:假设对方是好人,那么你会有无数种方式。
如果对方别有用心,他就会把这一分钟变成你生命的拐点,给你制造结局。
比如弃尸荒野。
11
回到队里后我第一时间向谢队汇报了见到李出阳的情况。谢队很兴奋,关起门来偷偷表扬了我,然后叮嘱我一定和李出阳保持密切联系,最起码要确定他现在的大概状况。
我问出了那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这下您可以告诉我当初李出阳是为什么辞职的了吧?"
谢队点上烟,说:"我估计你多少也能猜到了,是因为一个女孩儿。"
"哪儿的女孩儿?"
"戴鑫的那个公司,你知道吗?"
我回忆了一下:"不就是圣奇国际吗?"
谢队说:"对。圣奇国际的老总戴�,你还有印象吗?我记得你们薛队跟我说过,你们访问过他的。"
我说:"对,我记得这个人,他是戴鑫的堂兄。圣奇国际是个家族产业,主要就靠戴鑫和戴�两个人经营,戴鑫死后,戴�还是挺伤心的。"
谢队说:"今年初,戴�的妻子王华和儿子戴霖睡觉时被人勒死了。根据我们当时的判断,这应该是一案两尸的谋杀案。而且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因为作案手法相同,作案间隔也很近,并且戴家的保姆也发觉了这个家里一个人的行为异常。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但我们内部一致认定了这个人就是凶手。"
"是谁?"
"戴�的亲生女儿,也是王华的亲生女儿,戴霖的亲妹妹--戴露。"
"那把她抓了吗?"
"当时传唤了,但是审理时才发现案件特别复杂。首先是保姆虽然持怀疑态度,但她并没有目击戴露杀人;而且因为戴露是戴家的成员,所以案发现场所采集到的戴露的足迹指纹也并没有太大意义。最关键的是戴露的杀人动机一直未能确定。根据我们走访调查,戴露完全不具备杀死王华和戴霖的可能性。尤其是对于王华,她们的母女关系十分融洽,并且戴露特别爱和尊重自己的母亲,所有证人都坚称戴露绝不可能杀死自己的母亲。"
"会不会是因为家族产业什么的,因为立遗嘱或是搞继承发生了家庭纠纷?这种有钱的大家庭很可能因为钱反目成仇的。"谢队瞟了我一眼:"你想的这些我们早就想到了,虽然调查起来比较困难,但一直在深入,而李出阳恰恰就负责这一环节。"
"这个戴露多大岁数?"
"差不多和你同岁。"
我明白了,李出阳很可能就是在调查戴露时,已经掌握了戴露的犯罪证据,但出于一些个人原因,主动放弃了调查,直至最后辞职。这个私人原因显而易见:他爱上了戴露!
我虽然心里猜得笃定,嘴上却不敢说。如果真像我猜的那样,那李出阳不仅犯了徇私枉法罪,整个刑侦支队也担有莫大的责任。怪不得赵书记和谢队要如此隐蔽和晦涩地让我开展工作,如果反过来贸然处理李出阳,不仅没有十足把握,造成的影响恐怕也极为恶劣。更得不偿失的是,连戴�家这件古怪离奇的案子也休想告破。
尽管知道了他们的良苦用心,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谢队说:"你现在也用不着太紧张,毕竟见到李出阳就是有了进展。下一步就是继续监视他,找到他和戴�家关系非同一般的证据。如果证据确凿的话,我们就能认定他当时违反纪律、触犯法律,那么就能对他实施抓捕!"
我一下不知说什么好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会和我的同窗玩儿起无间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把他送入监狱,万劫不复。人生真是万变,联想到李出阳刚才那副不知所以然的表情,我心里一阵酸涩。
我心情沉重地回到办公室,薛队问我去哪儿了。我随便编了个理由,他说傅欣欣被害一案彻底结了后,答应给我们放两天假,但前提是我们值的这个班没有什么严重的案子。如果来了大事儿,那只能怪我们命不好。于是,廖洁把筷子插在面包上拜佛;苏玉甫把QQ签名改成了一大串"保佑";王姐在跟孩子商量着去哪儿玩儿两天;宋琦则又钓了一个姑娘,计划着周末去郊区玩儿漂流。他还问我:"你去不?人多可以团购。"我说:"当然好。咱们三个能团吗?"他大惊:"你不带个女朋友什么的?"我说:"没有。"他不屑地说:"那算了,不带�丝!"
我们一屋子人正红红火火地计划着,忽然电话响了。王姐战战兢兢地接起来,问什么事儿。我们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过会儿苏玉甫打趣说:"慌什么,没准儿是中心让咱们接文件,最近文件可多了。""对对对,是挺多的,你先看看网页上有没有。"宋琦挤出一脸笑对我说。
我噼里啪啦地点着鼠标,还没打开主页,就听王姐蔫着声音说:"别找了,是绿野湖边发现女尸,让你们出现场去呢。薛队在预审那边开会,已经直接过去了。"
我一边三下五除二地收拾东西,一边数落廖洁:"我就说你那两根筷子插馒头不管用!"因为是女尸,廖洁也得一同前往,同样没好气地说:"不是馒头,是面包!"绿野是古城外郊区的一处天然风景区。之所以加上"天然"二字,是因为说白了这里原来就是一片荒郊野地,后来因为城市周边规划,把该填的坑填了、该清的垃圾清了、该埋的臭水沟埋了,种上树、盖上草,又挖了个人工湖,于是就有了一幅还算体面的景象。因为古城本就是旅游城市,城里才是吸引游客的中心,所以这片风景区平时并没有多少游人。只有一些本地人经常饭后来这里散散步、谈谈恋爱什么的,所以这种地方发现尸体并不稀奇。
我们下了车,周边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技术队吴良睿他们已经到了,隔着警戒带喊我们。我过去一看,乱草坑中有一块白布,下面应该就是尸体。薛队正和旁边的派出所民警说话,见我和宋琦带着廖洁来了,先对我说:"是具被焚烧了的尸体,身长一米六,腕骨比较小,目测像是女的,你一会儿别大惊小怪啊,给我丢人!"
我一脸无所谓地说:"你忘了上次精神病院着火那案子了?多少具烧焦了的尸体我都没怕过。你应该提醒的是廖洁!""去你的。我可是正经刑警学院毕业的,不用你这地方警校的提醒我!"说着,她上去就掀开了那白布。
白布下露出一具干巴巴的焦尸。我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尸体,但也着实后背一凉。那尸体比我上次在精神病院见到的每一具都烧得严重,头部几乎已经焦成一个黑球,连脸和后脑勺都分不清了,就别提头发和五官了。身体和四肢也是仅仅存在个形状而已,皮肤和骨骼早已团在一起,成为焦炭。不只是我,就连远处一些围观的群众都发出一阵阵惊呼。
廖洁镇定地把布盖上,说:"感觉不是第一现场。报案人呢?"
报案人是一对准备在此缠绵的情侣。发现了这种事儿,估计两个人一辈子都会落下阴影。那女的早已吓得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了,只嚷嚷着马上要回家,薛队只好帮她叫了辆出租车。那男的坐在我们车里,吞吞吐吐地说他们今天中午准备到这里野餐,然后再聊聊天;可当他们吃完饭,又在湖边遛了遛,然后到了这附近准备坐在地上休息的时候,他女朋友忽然发现草丛间横着个袋子,便嚷嚷着要过去看看是不是别人丢的什么东西。没想到打开袋子一看,愣了好几秒两个人一起魂飞魄散。
"就是这样。我们……我们怎么也没想到,这种鸟语花香的地方竟然会有死尸!而且还这么恐怖!"
因为报警人情绪不稳定,我们也没把他带回队里,只在车上草草做了笔录,然后让技术队勘察完毕后把尸体拉走。回到队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找近些天的失踪人口。苏玉甫和廖洁在那边啪啪啪地敲着电脑、打着电话,我和宋琦则负责和法医中心联系。
过会儿廖洁找到我们,向薛队汇报:"近一个月来,本市在案的失踪人,女性有三人,为了不弄乱我就先称她们为ABC吧。反正是要排除两个的。A是个中学生,父母闹离婚,一直跟着母亲过,现在正是暑假期间,学校不开课,她母亲发现她失踪以后,也联系不上前夫,也就是孩子的父亲,于是报了案。B是外地人,看状况好像是个歌厅的陪酒小姐,因为一直拖着不交房租,也找不到人,被房东报案到了派出所。C是模特儿,但是没有经纪公司那种,也就是我们俗称的'野模'。"
"我去,这B跟C听上去人际关系可很复杂啊,要是调查起来可够费劲的,而且那尸体损毁得那么严重!"
薛队瞪了我一眼,说:"你没干过就别抱怨。好像自己多有经验似的。"廖洁看着我笑笑,又扭脸对薛队说:"我已经联系了三位报警人,你看是叫他们来认尸,还是怎么样?"
"认尸估计是够呛。尸体被烧成这副模样,见了不昏过去就不错了,就甭提认了。我看还是先把这三个失踪人口的家属叫来,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细节可以和尸体对上。然后盯法医,尽快掌握更多尸体的情况!"
我们联系到ABC三个人的失踪报案人,A和C的家属很快赶来。B的房东因为忙着做生意,而且又是事不关己的房客,便一拖再拖,许久不来。A的家属是她母亲,来了先大哭一场,然后痴痴癫癫地说怎么会这样,孩子的父亲太狠心了,云云。廖洁焦头烂额地安抚半天,才知道A的身高也就一米五出头。薛队沉吟道:"只听说尸体被焚烧后会萎缩,没听说过会膨胀的。"那妇女吭吭叽叽半天,得知这一情况,马上破涕为笑,旋即又去咒骂她那杀千刀都死不了的前夫了。
C不能算是本地人,但一家子在古城居住多年,也算是常住居民。一听说发现了可疑的尸体,全家倾巢出动,把薛队的办公室弄得水泄不通。薛队问他们谁知道C生前有什么生理特征,一家子人面面相觑,最后只有C的哥哥说:"她脖子右侧下面有个痦子……"
"这现在八成是看不出来了,还有什么吗?"一家人没了话,忽然C的妈妈大哭起来:"我的女儿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
廖洁又跳过去安抚,过一会儿C的母亲才又说:"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我女儿最近右边耳朵一侧染了一缕紫色的头发,为这我还骂了她一顿……"说着,她又开始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个估计也够呛。还有别的吗?"薛队还是不苟言笑。见一屋子人无话,廖洁提示道:"你们好好想想,她生前受过什么创伤没有?比如接过骨、缝过针没有?"
C的哥哥大叫起来:"我想起来了,前年我妹妹去山里拍写真,车翻到沟里,她左腿迎面骨受了重伤,里面插了一块钢板儿,后背也缝了十好几针,现在她都不敢穿泳衣!"
我们几个互相看着,这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儿。薛队让我们赶紧把情况给法医中心传真过去,看看能不能比对出来。然后薛队又问我们:"能不能联系上那个B的家属?"
廖洁耸着肩说:"已经联系原籍了,她是安徽农村人,家属的口音太重,不好交流。如果他们坐火车到咱们这儿也得一个白天呢。"
"不管怎么样,让他们先过来吧。这个案子现在媒体炒得挺厉害的,如果不多管齐下进展就快不了。可别再像上次精神病院那案子一样,一环一环给咱们套进去!"
苏玉甫有个法医同学,所以法医中心的事儿都是他在跑。有时候正式的验尸报告出来前,他同学会给我们透露一些绝对靠谱儿的信息,能加快我们的侦查效率,所以这回苏玉甫又被委以重任,薛队要求他24小时在法医中心死守,还说有困难尽管说,比如可以支援他一套铺盖卷什么的。
苏玉甫走后,我们和技术队探讨现场的情况。技术队的勘察结果是,发现尸体的地方应该不是现场,至少不是焚烧尸体的现场。因为绿野湖边草木茂盛,没有一处有焚烧过的痕迹,甚至周围都没有大面积过于混乱的草木形状。所以尸体很可能是被焚烧后抛尸在此的。
技术队的吴良睿还说,尽管这样,还是找到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首先是尸体周边出现了一些细密的脚印,这些脚印至少是四个人甚至以上的,虽然不能确定其中百分之百有凶手,但脚印旁边的几条车轮印很值得注意。那些印记很细很有规律,是三条并齐的,很明显是从主路上延伸下来,又拐了一个弯,回到主路。据吴良睿猜测,那很可能是三轮车的印记。
"用三轮车抛尸?很可能凶手是怕开汽车暴露车牌号。"现在马路上处处都有探头,尤其是古城市区到绿野的高速,因为事故频发,所以电子眼无处不在。
"现在的凶手可真是足智多谋,反侦查意识太强了。"廖洁无奈地说。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当然我们也是观察,具体的结果还要看法医那边。死者被焚烧时身上好像是一丝不挂,并没有找到什么衣物的灰烬或者残留物,袋子里除了尸体也是空空如也。而且尸体的下体被插进了半截儿木头。这半截儿木头却很奇怪地并没有充分燃烧,至少能让我们看出形状来。"吴良睿推着眼镜,把几张照片递给薛队。
"太变态了!恶心!"廖洁一拍桌子,吓了我们一大跳。
吴良睿汗颜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向薛队汇报:"所以你们也可以推测凶手就是个变态。至少男性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是为什么这半截儿木头没有充分燃烧呢?按说洒上汽油后,木头可比人体组织容易燃烧啊。"廖洁问。
吴良睿说:"有很多种可能性啊:有可能那截儿木头是树上砍下的新木,里面有很多水分;或者是甘蔗一类的;也有可能是燃烧到半截儿塞进去的。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操作起来太困难了。"
薛队说:"给苏玉甫打电话,让他在法医中心盯死,千万别把那截儿木头弄丢了!"
开过会,吃了中饭,薛队问B的家属上火车了没有。廖洁正要打电话催,苏玉甫就推门进来了,喘着粗气说:"别催了,在死者左腿迎面骨发现一块小钢板儿,后背也依稀有缝过针的痕迹。应该就是你们说的那个'C'无疑了!"
"太好了。宋琦、孙小圣,你们两个带着C的父亲去法医中心做DNA鉴定,然后可以让他们认尸了!"然后薛队又问廖洁,"现在可以仔细说说这位'C'的信息了吧!"
廖洁对着电脑照本宣科:"C名叫程月,之前说了是个没有经纪公司的模特儿,平常以拍平面广告为生,一个月前失踪。是她的母亲报的案。"
我和宋琦带着程月的母亲和哥哥去认尸。这时候我比他们还紧张,毕竟作为和程月素不相识的人,我看到其尸体的惨状都心悸,更别说血浓于水的亲人了。我们在去法医中心的路上百般叮嘱,但还是没能避免程母在停尸房见到尸体之后的骤然晕倒。程月的哥哥也好不到哪儿去,出来后眼睛都是直的,脸比纸还白,没一句整话了。最后这个七尺男儿几乎给我们跪下了,哭喊着让我们缉拿真凶,为程月昭雪。
"他们确定是程月了?"薛队后来问我们。
"反正从身形来看能确定。再加上苏玉甫的情报,应该没问题。DNA的检测结果要等两天,咱们可以先开展侦查。"宋琦说。
第十四章 蹊跷的失踪(2)
"好,"薛队吩咐着,"现在调查程月的社会关系。她这种身份,认识的人应该鱼龙混杂,所以你们一定要仔细,别漏过任何一条可能有用的线索。"
第二天我们一直在围绕程月的社会关系进行走访。我们得知,程月从上个月中旬就已经失踪,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最后一次露面是和一个导演吃饭,吃完饭按理应该回家,但从此杳无音信。当地派出所曾经在接到报案后调查过那个导演,但没有找到那名导演的可疑之处。
我们来到接报案的派出所,询问民警当时他们调查的情况。民警向我们介绍说:"那名导演叫石刚,拍过一些小电视剧,程月曾经在里面饰演过一个小角色,据说还因此动了进影视圈的念头,所以据石刚说那段时间程月频繁地和他联系、约他,希望能进一步沟通。于是当晚他们在缤纷商厦吃的晚饭,然后程月自行回家,导演跟她分道扬镳。"
"怎么确定他们当晚吃完饭后就各回各家了?"
"我们当时调取了大厦的监控录像。"说着,民警打开文件夹,调出了那段监控,指给我们看,"你们看,这段走廊就是大厦的出口附近。时间是晚上8点半。程月一个人走出来的。"我们从监控上看到,那段走廊比较昏暗,人迹罕至,十分钟内只有程月和三三两两的顾客走出来。
"大厦10点关门,这时候里面没什么人,所以比较好辨认。当时她的家属也来看了这段监控,确认这个人就是程月。"
"有没有石刚出门时的影像?"
"在这里。"民警飞快又点开一个文件,画面上出现一个更加昏暗的出口,"这是大厦的地下车库,石刚是开车出来的。经我们确认,这辆车就是石刚的,车牌号登记的就是他的名字。这时候的时间是晚上9点半。所以能判定他们两人在吃完晚饭后,是分开离去的。而且石刚比程月晚出来整整一个小时。"
"好像,就凭这两段录像,也不能完全判定他们两个吃完饭后分开离去。毕竟到了大厦外部,谁也说不清还会发生什么。"薛队抱着肩膀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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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快联系上了石刚。这家伙在古城一家新兴的影视公司任职,是个小股东,所以在他们公司还算小有权势。听说我们到访,他的表现倒格外轻松,叫了很多小职员给我们沏茶倒水,甚至还捧来了一大沓签名照片,说让我们随便挑,说照片上都是他们公司出品的艺人,以后还要多多照应。宋琦随便翻了翻那些照片,倒有些熟脸的:"这女的……是不是就是演《明日君再来》里那小萝莉的?"石刚大笑道:"警官真是好眼力!那正是我们公司投资的电视剧……程月还在里面客串了一个银行职员,你们没印象?"
既然从这里说起,那薛队也开门见山:"程月最近对演戏很有兴趣,所以跟你联系得比较频繁,是吧?"
石刚颇有些无奈地说:"是啊!是因为有一次帮我们公司一个女星拍写真,在摄影棚跟她认识的。你也知道,像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儿,见到我这种人,还是比较感兴趣的。所以和我比较话多,主动留了电话号码。于是在拍摄那个电视剧时,正好有这么一个酱油角色的空缺,我就想到了她。"
"就这么简单?"宋琦笑着,有点儿逗着玩儿的意思。
"这位小兄弟的意思是……"石刚也笑得不太纯。
"有什么情况您就尽管跟我们说。毕竟我们是在调查案件,人命关天,我也想尽快找到证据把您择出去。"宋琦严肃起来。
"人命关天?什么意思?她死了?"石刚瞬间变了脸。
我们把程月的大概情况跟他一说,他脸上就涔涔地冒了汗:"竟然有这种事儿?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上次我看报纸上报道过你们侦破的精神病院着火的案子,当时就想太可怕了,没想到我身边的人也遇到了……我可是什么都没对她做!"
我说:"所以你才要把知道的有关她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你们有这规则也好那规则也好,只要是你情我愿,我们也绝不深究。但如果你故意隐瞒,给侦查带来困难,甚至影响结果,那你就要负法律责任了。"
"不要上纲上线,不要上纲上线,我想想,我想想。"石刚拿出一方白手绢擦汗,摘下脖子上套的一串菩提子佛珠反复揉着,好像有些慌神。薛队跟他打趣道:"你这珠子盘得可以啊,真够亮的。刷芝麻酱了吧?"
石刚自嘲地笑笑:"我这个人,不穿金不戴银,就好玩儿这些东西。"
我们各自点上烟,又跟他扯了点儿别的,他才开口:"其实我知道你们往哪边想了……确实,我跟程月是有那种关系,但绝对是纯洁的那种关系。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烂事儿。"
"什么?你就直说,别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宋琦拿着笔不知怎么记。
"因为她一直想上我的电视剧,所以约过我两次,说什么干平面模特儿没前途,再加上岁数大了,也要给自己找条出路。于是我们……我们也就深聊了两次。然后开过两次房--真的只有两次啊!后来我就让她上了我的《明日君再来》。虽然全部加起来只出镜了不到两分钟,但那可是她的处女作啊。"
"接着讲。"宋琦哗啦哗啦地拿笔记着。
"然后……然后她又约过我一次,当然还是提上戏的事儿……你们也知道,干演员这一行,没人捧是不行的,何况像她这种急功近利的人,一心想往影视上扑。那次过后,她又约我,但因为我晚上有事儿,于是就只跟她吃了顿饭,随便聊了一些,然后就散了。"
"吃完饭以后,就各自走了?""对啊,她直接从大厦正门走的,我去地下车库开车走的,也没有送她。"
"她有提过她接下来准备去哪儿、去见谁吗?"石刚摇摇头:"这个还真没听她提起过。"从石刚的公司出来,薛队问我们:"觉得这个导演有问题吗?"我说:"不太好说。按说他们这种人,跟女演员接触也算比较平常的。
所以我觉得,如果没什么深仇大恨的话,他倒不至于把她杀掉,而且下手那么狠。"
苏玉甫又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情报,说是据法医检验,死者生前后脑遭到过重击,导致头骨骨裂,虽不能判断是致命伤,但就尸体的姿势来说,很有可能就是致死原因。我问:"这和姿势有什么关系?"薛队解答道:"如果死者是直接被烧死的,那么死时一定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肯定是四肢扭曲、形状恐怖。但就程月的尸体来看,死状是笔直的,所以很可能是被人敲击致死后毁尸灭迹的。"
回到队里我们一起讨论了石刚这个人。薛队说:"从商厦的监控来看,石刚的确是在吃完饭后和程月分头离开的。但监控只有一段,不可能全程拍摄到石刚去了哪里,又见了谁,更别提程月后面的行踪了。所以还是不能完全排除石刚的作案嫌疑。"
我说:"不过按常理来说,他们两个人吃完饭,如果石刚有意带着程月离开的话很是轻而易举。比如让她搭个车,或者再去别的地方坐坐,甚至是再像以前那样开个房什么的,完全行得通。既然录像上是分头离开,那八成两个人真是就此拜别了。"
宋琦摇摇头:"我看不一定。薛队说得很对,我也老觉得石刚有什么事在瞒着咱们。何况他如果真想对程月下手的话,肯定也会进行周密的计划,比如避开摄像头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石刚结婚了没有?"
"结了,不过他不是本地人,妻子一直在内蒙古老家带孩子。所以他一个人在古城可算是肆无忌惮。"廖洁忽然想起什么,说:"这个石刚……我以前在娱乐杂志上好像读到过这个人。以前好像进过派出所吧?是因为殴打他人?"苏玉甫说:"没有啊,我查了这个人的档案,没有违法犯罪前科啊。"廖洁摇摇头,然后打开外网:"肯定有。我记得很清楚,好像是去年还是前年,他打了一名女演员。"
她噼里啪啦地敲着,我们一行人凑过来,果然看到了一张旧网页上赫然写着:"导演石刚酒后发威,女星被其打折鼻梁!"这条新闻是去年初的,涉事女星是古城的一个三线演员,名叫李星芸。内容是一次石刚和朋友聚会吃饭,李星芸也在内,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在路上石刚就把李星芸赶下了车,并对其破口大骂,甚至拳打脚踢,惊动了警方。后来经诊断李星芸鼻骨骨折,属于轻伤,但石刚和李星芸都希望私下和解,也就达成了赔偿协议,互不追究法律责任了。
本来李星芸在古城就不是很知名,自从发生这事儿以后,几乎就销声匿迹了。看样子已经淡出了娱乐圈。"这家伙,牌儿不大,脾气倒不小!"宋琦说。"看来咱们要想真正了解这个人,他们公司或者圈里人未必能说真话。
只有找找这个李星芸了。"薛队若有所思。
苏玉甫在内网上查着李星芸的资料,找了半天指着上面的一条带有一张模糊黑白相片的信息说:"应该就是她了。东北人,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古城发展。别的资料很不齐全,不过好在在住店信息里有一条登记的手机号。而且我刚才看了,在她前年到去年的十几条住店信息里,有四五条的同房人员都是石刚。说明这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联系她!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她!"
我照着网上的那个手机号打过去,很快就有人接了电话。听声音,应该就是李星芸。我报了身份,显然她很警觉:"警察?我看是骗子吧?"我说:"当然不是。你有传真机吗?我可以把我的工作证给你传过去,或者你也可以直接来刑侦支队。"她问:"你有什么事儿?"我就跟她说有些关于石刚的事情想找她聊聊。不料她很抵触地说:"我不想再提那个人!再说我已经息影了,不想再跟娱乐圈的人有什么瓜葛!"
我只能告诉她程月被害一事,并对她说我们怀疑有可能是石刚作的案,她配合既是义务也是理所应当。总之我说得晓之以理、不卑不亢,她也只能答复道:"那这样,你们带着证件,到旭达咖啡厅等我。我只有中午有一点儿时间,下午还要回去上班。"
没想到她应允得如此之快,我和宋琦赶紧收拾东西过去。到了旭达咖啡厅,李星芸已经坐在角落里等我们了。我们这才知道,她现在已经彻底告别娱乐圈,转行做了摄影师,现在在一家传媒公司工作,就在旭达咖啡厅的楼上。我第一次见到脸熟的演员,颇有些紧张和兴奋,不知道怎么起头,随口问道:"为什么不当演员了?你条件这么好,又年轻,怪可惜的。"
李星芸淡淡一笑:"这就是命。"她这么笼统地回答显然我们有些不知所云。我只能切入正题:"关于石刚这个人……你有什么看法?"李星芸点燃一支烟,半天不言语,面无表情。我说:"你不用担心,给警方做笔录,绝对不会把你说的任何内容泄露出去的。我们的保密工作是很严格的。"
李星芸的嘴角泛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我没有任何担心。现在我跟他、跟这个圈子没有任何瓜葛,我犯不上再为这个人顾虑。就是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听什么。"
宋琦说:"去年关于他对你……实施暴力那个新闻我们看了,当时是怎么个情况?"
李星芸弹着烟灰:"怎么着?你们到底是警察还是小报记者?怎么像是八卦访谈?"
看着她脸上的笑,我也摸不清她到底是抵触还是调侃,只能说:"我们只是想从你这儿多了解一下石刚这个人。因为你也知道,昨天绿野湖边发现一具女尸,尸体被严重焚烧,下体还被插进了木棒,手段极其残忍,影响也很恶劣。现在能帮我们了解到真实的石刚的人只有你了。"
李星芸深深地点了几下头,表情上有几分吃惊,完全收起了之前的笑容。她说:"石刚这个人,在工作上投机取巧,在金钱上利欲熏心,在情色上更有怪癖。我只能这么回答你们。"
"什么叫有怪癖?"
李星芸只是恨恨地抽烟,一会儿眼圈就红了。
宋琦示意我把"执法通"关上,又让服务员给李星芸续上水,缓缓说道:"没关系。你有难言之隐我能理解,你可以把咱们下面的内容当作聊天。我知道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并不容易,所以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死者程月肯定也是这样,但她没你幸运,她不仅没了命,还落了一个这么惨烈的下场。也许只有你能帮助她沉冤昭雪啊。"
宋琦这么动之以情的几句话竟把李星芸说哭了。她双手托着腮,颤抖着说:"那家伙是个衣冠禽兽。别看在外面挺儒雅,还说自己信佛、吃斋,其实……其实就是个变态!那时候我为了能多在电视上露露脸,经人介绍跟他认识,虽说他也没什么太大能力,但我一个小演员总要有所依靠。他多色、多强势都没有关系,但……"她又说不下去了。我使劲儿联想,试探着接道:"他打你?"她使劲儿地点头。我看了宋琦一眼,瞬间全明白了。看来石刚是个虐待狂,使用暴力一定是他的家常便饭。
"上新闻那次只是小儿科,虽然炒得很厉害,但和他之前把我打骨折住院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他就是个变态!不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床上!"我心里一颤,以前听说过种种这类八卦消息,但真正从当事人嘴里听说还是头一次。我心里怦怦乱跳,嘴里准备好的话全出不来了。
"李小姐,"宋琦也只能安抚了,"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生活得很好,我们很抱歉让你想起了这些不愉快的往事。但你能再说一下石刚在平常生活中还有什么别的特征或者细节吗?这或许有助于我们破案。"
"别的细节……"她擦干眼泪望着天花板想,"你们说,那名死者下体被插了东西……这我相信他干得出来!"这话着实让我们心头一悸。这话题也不能深问,宋琦说:"还有什么?""还有就是……他脖子上总挂着一串佛珠……别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告别李星芸,我和宋琦都很兴奋,觉得石刚的犯罪嫌疑越来越明显了。薛队听了也很受启发,命令一边的苏玉甫:"你再把商场的那两段监控录像打开,好好研究研究!我觉得他们这个所谓的'分道扬镳'肯定有问题!"
先看了程月离开商场那段,并没什么大的发现。又看了石刚驱车出门的录像,好像也没什么异样。不过薛队若有所思:"其实从这段车库的录像来看,只能确定这辆车是石刚的,但看不清驾驶人。有他上车的录像吗?"
廖洁说:"在派出所时我问了,那儿的民警告诉我只有大厦出口处才有监控,所以没有他上车时的影像。"
"访问收停车费的工作人员了吗?"
"这个还没有。不过我觉得戏不大。您想啊,天天有成百上千的车从那个口开出来,收费员要记得谁开的那辆车才怪呢!"苏玉甫耸耸肩。
我反复倒着那段录像,都是千篇一律:石刚的车开过来,拐弯、缴费,然后就驶出了出口。其实这辆车从始至终都没有正对过摄像头,最清楚的角度也在四十五度左右,只能勉强看全车牌号以及车上的一个司机。
廖洁把脸都贴在屏幕上了:"薛队,他这辆本田的车窗膜好像不重,根据车玻璃透过来的那边的景象,应该能看到车的副驾驶和后座上没有人。这倒和石刚所说的单独与程月会面相吻合。"
我又把视频倒过去,从车子半面对着探头开始看起,忽然发现司机那个模糊的身子上闪了一下。那个闪动不到半秒钟,闪的光也是微乎其微,不使劲儿辨认几乎无法察觉。
我让他们也注意观察了一下那个亮光,薛队眯着眼看了半天,分析说:"应该是从开车人脖子上发出来的,是一个反光吧。""反光……"我思量着,问宋琦,"石刚脖子上戴的什么你还记得吗?是佛珠吧?佛珠能在那种光照下发出反光吗?"
宋琦皱着眉头又倒着看了一遍,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是佛珠的反光。肯定是项链一类的东西!最起码是个金属的饰物!薛队,开车人不是石刚!"
第十五章 蹊跷的失踪(3)
薛队看了半天,分析着说:"如果凭这个细节推测开车人不是他的话,那他在哪里?看上去车里就司机一个人啊。而且如果司机脖子上反光的东西是条项链,很有可能是个女性在开车!"
宋琦说:"从时间上来看,程月从商厦离开在先,石刚的车开走在后。你们看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性:程月和石刚在吃晚饭时,石刚喝了酒,无法开车,于是程月就开着他的车把他送了回去。石刚就躺在车的后座上。"
"可是程月为什么不和石刚一起从地下车库走?为什么自己先从大厦的地上出口离开?"薛队问。
苏玉甫摇头晃脑地说:"有很多可能性啊。比如程月先离开,而后接到石刚的电话,找借口带她回家,或者去酒店,所以程月在一段时间之后又返回了大厦,然后带着石刚一起开车走了。"
不过现在我们手头的监控录像只有这么两段,是无法知道程月是否又折回来的。于是薛队吩咐我们:"你们去大厦保卫处,把程月离开后到石刚的车离开前所有出入口的录像拷回来。然后再查查程月生前是否佩戴项链,还有就是当晚石刚和程月吃饭时,石刚喝没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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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快分头行动。调查程月生前的事很方便,只需给她家人打个电话就行了,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然后我们又去了那座大厦,廖洁直奔保卫处,我和宋琦则拿着石刚和程月的照片找到他们吃饭的那家餐馆让经理和服务员辨认。那是一家火锅店,按他们的班制推算,至少能确定三名服务员在石刚和程月吃饭那晚当班。可是把照片拿给他们看,他们都摇头,说记不清了。
那经理也是原话,解释道:"警察同志,你说要是过个三五天的活我们还可能有印象,这都一个多月了,我们的店天天来这么多客人,高峰期时还要排队拿号,怎么可能记住每个顾客的特征啊?"
我想想也是。宋琦在旁边还侥幸地提示:"这个男的是个导演,女的是个小演员。你看着不面熟?"
旁边一个服务员突然应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儿印象了。"然后又把我们拽到餐厅的一个角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当天应该坐在这里!"
"你刚才怎么没记起来?"
"是这样的。如果你说他们是名人的话,我记起好像当时有邻桌管这个男的要签名,然后别的顾客看见了也都注意到了那对男女。后来还有顾客跟他们合影。"那服务员说着,忽然指着旁边的另外一个服务员说,"对了,你手机不是还偷拍他们来着吗?照片删了吗?"
那服务员掏出手机,在相册里翻着,然后大叫:"没删没删,在这儿呢。你们看看是不是他们!"
我们赶紧凑过去,一看,照片上是不远处的一男一女在对坐着用餐。男的是石刚无疑,女的虽然只露了个后脑勺,但从衣着上看,跟监控里的程月别无二致,应该就是他们二人。更令我们兴奋的是,石刚旁边还摆着一瓶白酒!
那么现在可以按照宋琦的想法大胆推断:当晚程月把石刚约出来--石刚约程月也有可能,反正两人是在这幢大厦里吃的饭,石刚喝了一些白酒,和程月吃饭吃到8点多时吃完,然后程月离开大厦。她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又接到了石刚打来的电话,让她回来,说还有话要跟她说。于是她又回来,带着石刚一起走到地下车库,找到他的车,然后把他搀到后座上,让他躺下,她驾驶着车子离开了车库。
后面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宋琦说:"现在唯一能彻底印证这个猜测的,就是廖洁去调的监控录像。如果录像上能看到程月在不久之后又折回来,那么这个石刚肯定有问题。因为程月就是在那一晚失踪的,石刚肯定是对她做了什么!"
"嗯,李星芸说过石刚是个不折不扣的虐待狂,再加上他喝醉酒,对程月实施暴力甚至过失把她弄死完全有可能。八成那辆车就是案发现场呢,咱们应该好好查查!"
我们在车上等了好半天,终于看见廖洁慢慢悠悠地过来。宋琦说:"我的大小姐,都等你这份证据呢。有了这个,咱说不定就能传唤石刚啦。"
廖洁没好气地说:"别提了,这栋大厦的所有监控录像只能保存一个月。而石刚和程月吃饭那晚是在一个月之前,所以已经被顶没了。要不是之前派出所调取监控比较及时,咱们连手头这两段都拿不到。"
宋琦说:"没关系,不管后来驾驶石刚车的人是不是程月,这个石刚都有问题。"
薛队知道我们调查的情况后,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思。因为按道理说,我们现在对石刚的推断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支持。唯一判定他撒谎的依据只是监控录像里的一丝闪光,说出去哪个领导也不会贸然下命令抓人。所以说,要想彻底掌握石刚是否犯罪的事实,还是要从这个人本身入手。
我们调取了石刚的通话记录,看上去并没太大的异常。他和程月的联系并不频繁,从内网上登记的他的开房记录来看,也如他所述,他只跟程月开了两次房。在程月失踪那晚,并没有他出入各种场所的登记信息。
我们开着一辆普通轿车去了石刚的公司,在楼下发现了石刚的座驾,便把车停在他的车后,准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中午时候他就下了楼,上了自己的汽车。我们跟在他的车后面,见他驶出了市区,直奔他家的方向。正好,我们也想上门拜访一下,就一路跟到了他家门口。
敲了门,他见到我们很惊讶。我们说只是想再跟他聊聊,获得一些线索,他便把我们迎进去,像上次一样很配合地有问必答。我们这回却没什么可问的,在他屋里转悠着,找寻可疑的线索。这是一幢两层楼的小别墅,户型很好,通透敞亮,欧式装修,虽说房子看上去有年头了,但里面的装潢并不算老旧。宋琦管他借了洗手间,我就坐在沙发上跟他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他还笑着跟我说:"警官同志,您可千万不要把我这个住处说出去。现在有些粉丝可恐怖了,你要让他们知道我住这里,非天天到这儿堵门不可!"
我哈哈笑着,说:"没问题。不过我刚才看您把车开了进去,车库在哪里?后面还有院子吗?"
他说:"对啊。院子在后面。"
我说:"能带我参观一下吗?"
他便带着我来到了后院。院子虽然不大,但是修葺得比较整洁。有一个车库、一个花房以及一个仓库。车库很大,除了他那辆本田车还有一辆越野车。我拍了拍那车:"这倒挺酷。平常不怎么开?"
他笑笑:"开不起啊。太费油了。现在都想给处理出去。"
车库的角落是一些工具。比如打气泵、喷蜡和钳子之类的。我仔细看了一下,还有一根比较细的胶皮管子也扔在地上。我拾起一看,假装不懂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他赶紧凑过来,勉强地笑笑:"我也不知道。好些东西放在这儿两三年都不见得用上一回。可能是当时买车时送的,就一直扔在这里。"然后就从我手里取了过去。
那胶皮管子表面有很多油污,看上去绝不像是从没使用过。而且从他的反应来看,好像对此也颇为紧张。
从他家出来后,我问宋琦有什么发现。宋琦说:"他家卫生间倒是没什么异样。我仔细看了每个角落,没有丝毫血迹,也没有类似的异味,应该不是焚尸现场。我看你们当时不在房间里,又随便翻了翻,倒是没看见和咱们这起案子有关的东西。不过他们这个公司可真够乱的。阿鱼和柳轩辕你知道吗?就是现在古城火得不得了的那对情侣明星,说是古城的金童玉女,原来是炒作。两个人根本不是情侣,是捆绑销售。我翻到一张他们的炒作计划,一步一步策划得可细致了。太坑人了。"
我惊叹了半天,他又问:"你那儿有什么线索?"
我把胶皮管子的事儿跟他说了。他琢磨半天,忽然瞪大眼睛问我:"孙小圣,如果你要是用焚烧的方式毁尸灭迹的话,你第一步先干什么?"我说:"先杀人。"
"废话!我只说焚尸这一环节。"我笑道:"那当然是准备汽油啦。我肯定先去买汽油。"他说:"所以说你不适合干刑警。你要知道,如果是个聪明的犯罪嫌疑人,他在所有细节上都应该是滴水不漏的。你想,如果警方调查到了你买汽油的地方,询问到了卖你汽油的老板,你不就全露馅儿了?何况现在单独购买汽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去加油站必须要凭单位的介绍信才能单独购买。"
我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你的意思是……"
"这还用问!"宋琦敲着我脑袋,"肯定是他开着车去加油站加油,开车加油再正常不过啦,谁也不会起疑。然后回家后利用你提到的那个胶皮管子,从汽车油箱里把油吸出来。这样汽油不就唾手可得了嘛!"
我一拍手:"宋哥,你分析得简直太对了--可是那截儿皮管子我没带回来,没及时取证,怎么办?"宋琦做沉思状:"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回去报告了薛队,薛队说:"开传唤证吧!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那我们就拼一把,尽量在时限内把他的笔录拿下来。这个石刚的确有很大问题!"我们传唤了石刚,他在讯问室里焦躁不安。薛队问:"石导,你怎么看待程月被害一案?"石刚的反应跟以往大有不同,很是激动:"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薛队拍着桌子说:"那我问你,那晚你和程月吃了饭后,你们是如何离开商厦的?"
"她先走的,我后走的。这你们都问过一万遍了!"
"你再好好想想。你当晚喝酒了,对不对?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酒驾回去的吧!"
石刚瞪着薛队,半天说出一句:"我就是酒驾回去的行了吧!你拘役我六个月!这东西还有找后账的?"薛队说:"可是当晚驾车的根本不是你!你别忘了,地下车库可是有摄像头的,你不会是说你男扮女装开的车吧?"任凭我们再怎么问,他就是不言语了。
薛队把我们集合出来,说:"这家伙现在肯定知道我们大概掌握的状况,也清楚自己没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所以有恃无恐。我看,口供这里是比较困难了。"
"那怎么办?任他这么扛着?那过了12小时咱就得放人啊。"
薛队指示苏玉甫:"你办了手续后去石刚的家进行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到焚尸现场,或者别的作案工具。"然后又冲我和宋琦说:"你们两个……"正说着,里面的廖洁叫我们:"你们进来一下!"
我们以为石刚崩溃了,进去一看,他比刚才平静许多,说:"我想起一个细节。当晚我确实喝了酒,她说用不用她送我回去。我说不用,然后她就说她坐地铁回去了。你们可以去调地铁的监控,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听他说得言之凿凿,我们也有些糊涂,但还是一本正经地问他:"听你这意思,那晚驾驶你车的,另有其人?"
他又低下了头。薛队说:"如果你能把这个人说出来,既能弄清事实、摆脱嫌疑,也能协助警方办案、加快侦破效率,那你为什么拒不交代?除非这件案子就是与你有关!难道说你有同伙?你们协同作案?"
"没有!我真的和程月的死没有关系!""那你当晚到底是怎么离开那栋大厦的?"石刚沉默良久,说:"好,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千万不要张扬出去。这样我在公司,甚至整个古城的娱乐圈都没法混了!"
"你说吧!"
"我的确叫人来接我了,也的确是个女人。她就是阿鱼。"
我们集体大跌眼镜:"阿鱼?就是那个炙手可热的影视新星?真是她来接的你?"
他点点头:"是的。我让她把我带回住处,然后在我那里过的夜。你们可以去问她,但……一定要跟她说清楚,不会往外传,她才有可能说真话。"
这家伙果然是个远近闻名的色鬼。不过我们还是有很大疑问:"既然是这样,你最起码没犯法,也和程月没什么瓜葛,那之前为什么不说?到底在隐瞒什么?"
"你们不知道,我们这一行很忌讳这个的。"他扭着脑袋说,"阿鱼是我们公司的台柱子,一直全力打造玉女形象,把她和那个帅小生柳轩辕捆绑推出,炒作两人是情侣,什么分分合合啊、恩恩爱爱啊,那些影迷粉丝可关注了,能搏相当大的版面,只要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俩就能走向全国了。现在我们公司新出品的以他们为男女主角的电视剧马上就开播了,如果这个当口出岔子,那损失惨重啊。"
"行了行了!真够闹心的。我全明白了。"薛队揉着太阳穴,表情格外不耐烦。我们和他也一样,原本已经锁定真凶,但现在发现很有可能是空欢喜一场。
我们很快到了地铁的轨道指挥中心去看录像。幸亏地铁方面的监控设备先进,内存比商厦的要大很多。工作人员听说我们要调取一个多月前某个晚上的录像,动员了十几个工作人员,操作着二十多台电脑,很快就有了结果。
我们先按照程月家的地址和大厦的位置设计出一条最近的乘坐地铁的路线,然后按照路线寻找程月的轨迹,果然看到程月在当晚8点50分左右进了大厦附近的地铁站。然后又往后推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也就是9点20分左右,在离程月家最近的地铁站内找她的踪迹。
程月家附近的地铁站叫清远路站,站台上有四个摄像头,站厅里有三个摄像头。我们从站台上寻找到了程月下车的位置,又在站厅里对着西侧楼梯拍摄到的视频中找到了她下楼梯的影像。
上面说了,站厅里一共三个探头,除了上述对着西侧楼梯的摄像头外,还有两只探头分别对着南侧站口和北侧站口。清远路地铁站只有这两个出入口。薛队问:"难道东侧楼梯没有摄像头拍摄吗?"
工作人员说:"这站站厅的东侧原来是有一个摄像头的,但是因为设备故障,一直没有修好,所以现在还是损坏的状态,不能储存视频,只能实时监控。"
我们又继续看站厅出口的录像。按理说以程月家的方向,她应该是从站厅的南侧出口出站的。但是在同一时间段,虽然出站乘客不多,但并没有找到程月的影像。
这就怪了,能看到她上车、下车,甚至下楼梯的过程,却找不到她出站的踪迹。"能查查她的刷卡记录吗?"我记得以前抓贼时经常这样查贼的活动轨迹。"你二吗?连卡都没有,怎么查记录?"廖洁白了我一眼。
又看了十多分钟,依旧没有程月的踪迹。薛队叼上了烟:"这可真是怪了。难道说她是从北侧出口出的站?那很有可能她没有立即回家。"说着,又让技术员把北侧站口的监控视频调了出来。
我们卡着那个时间点又看了20分钟,依然了无踪迹。
"清远路站的进出站口只有这两个吗?"薛队扭头问。
"绝对没错,只有这两个。她不可能从别的地方出去。"工作人员在一旁答道。
"绝对不可能啊!难不成这个程月在地铁站里凭空消失了?"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薛队听着烦心,在一旁吼我们:"乱什么!接着看!看南口,再往后倒倒!"
没想到,我们往后看了40分钟后,程月竟然出现了!虽然是背影,但从衣着身材来看,就是程月无疑!因为摄像头是正对着南站口的,所以能看到她快步地出了站,走到了外面的朦胧夜色中。
廖洁先反应过来:"把站厅东侧的摄像视频调出来!"
"那是实时监控,没有录像的。"
"我就要看实时监控,不用看当晚的录像!"
工作人员纳闷儿地把站厅东侧监控打开,画面上出现了此时清远路地铁站东侧站厅内熙熙攘攘的画面。
"你们看!东侧站厅比西侧多出两个通道。虽然看不太清通道门口的标志,但我猜肯定一个是员工通道,一个是卫生间!很有可能程月是在出站前去了卫生间,方便之后才出的站。"
我们静默了几秒,好像没找出什么破绽,只是苏玉甫傻头傻脑地问:"那不太对啊。上个卫生间需要40分钟吗?"
第十六章 蹊跷的失踪(4)
廖洁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位未婚男青年,你是不会理解女同志生理期时的不便的。再加上程月这种比较讲究、生活习惯也不太规律的人,正常,绝对正常。"
虽然这方面我也是知之甚少,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儿。首先程月的家近在咫尺,她有必要身子不方便非要在地铁的卫生间里解决吗?如果真是急不可待,在之前的监控视频上,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啊。之前录像里她一直是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甚至能从几个看得清表情的画面里看出,她一直是一脸悠闲。又何以在站厅里发生变故呢?
我脱口而出:"要是女厕所里也有摄像头就好了。"
宋琦说:"你能说点儿有用的吗?"
我把我的怀疑说出来,廖洁嗤之以鼻:"那你说,她为什么在地铁站里逗留了那么久?碰见熟人了?如果是这种情况,刚巧就在探头照不到的地方?即使是这样,既然她安全地出了站,说明这个细节也与咱们这起案子无关啊!"
薛队一反常态地支持我:"我觉得小圣说得有道理。既然咱们查到这里,有这个条件,就不要放过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细节。"
说着,他又去看程月出站时的录像。直到这时我们才共同发现了一个本应早就发现的问题:程月出去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布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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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布袋子,从监控上看是蓝色的,而且能看出,布袋子是鼓鼓囊囊的,里面好像盛满了东西。而从程月单手拎它的动作来看,显得很是轻松,那么可以大胆猜测,袋子里面塞的应该不是什么沉重之物。应该是衣服一类的物品。
而且从程月的背影来看,她一直在低着头看手机,这和之前的录像里也有区别。从程月上车到下车,再到下站台下楼梯,基本没见她掏出过手机,而这个时候的她好像频繁地在摆弄手机。
"如果一个人之前并没有习惯性玩儿手机的习惯,那么当她突然拿着手机不放时,会是什么情况?"薛队问。
"这还用问,那肯定是在和人聊天谈事情啊。"廖洁总是一副经验之谈的样子。
"据我的理解,程月很可能是在地铁站碰见了熟人,然后取了这包东西。而且就现在这个状况看,很可能是两人约好了在这个时间、地点碰面,把东西交给她。而那个人要么是上站台继续乘车了,要么是从北侧出站口出站了。反正没有跟程月同行。"
薛队说:"我们应该去地铁站实地勘察一下。"
第二天我们就去了清远路地铁站。站里的格局和监控录像里别无二致,廖洁的猜测也是分毫不差:东侧站厅的两个通道,一个是员工通道,一个是卫生间。
如果程月是与人相约,肯定是约在了监控头已坏的东侧站厅内。
"不对啊。"宋琦在站厅里兜了一圈之后,说,"如果从之前的录像上来看,程月从西侧站台下来,也就是顺着楼梯下到了西侧站厅,她是要先刷出站的卡才能到达站厅中央的;而此时如果想再进入东侧站厅,她是要重新刷一遍进站的卡的。如果她真是和人相约在东侧站厅,又何必再刷一遍进站的卡呢?"
"那也不一定。车站出入口的探头有盲区,他们在站厅中央会的面也有可能。"薛队仰着头观察着说。
"什么进站出站、西侧东侧的,听得我脑袋都要炸了。"我说,"咱们还是去厕所看看?尤其是女厕所?"
"我就知道你脑子里净是这些!"廖洁撇着嘴。
"看一眼也好。"薛队说着,让一个清洁工大妈去女厕所帮我们进去看了看里面有没有人。那大妈又瘦又高,拎着只拖把进去,出来跟我们说:"里头好几个人呢,都是女同志。"
薛队笑道:"多新鲜,要有男的就麻烦了!"然后他看到旁边地上摆着一个提示"正在清扫,勿入"的牌子,说:"要不您把这牌子立在门口,就先不要再让人进入了。我们进去看看。"
清洁大妈面露难色:"可是现在不是打扫的时间。"我说:"我们就进去看一眼地形,很快就出来。"大妈说:"那我要去问一下站长。"她立刻就去找站长了,薛队跟我们打趣道:"这清洁工还挺讲原则。
回头也问问她当晚看到什么异常没有。"
一会儿大妈回来,把那牌子立在门口,不停地嘱咐我们:"只能进去看几分钟啊。现在是高峰期,会有很多乘客来如厕的。本来女厕人就多,你们不能长时间霸占着厕所。"
趁着里面人还没出来干净,薛队跟她闲聊:"您怎么称呼?""我姓陈。""哦,陈大妈是吧。您看看这个,"他把程月的照片拿给她看,"这个女的您有没有印象?她平常就从这站上下车。"
陈大妈眯着眼睛看半天,摇头:"完全没有印象。""一次都没见过?""没见过。"她振振有词,"这地铁站每天客流无数,光一个早高峰就要一万多人,那么多乘客我怎么可能个个有印象。"
我们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女厕里的人已经走干净了。我们走进去一看,发现那厕所竟然很大。一共有五个隔间,南侧还有一扇窗户。令我们颇感意外的是,这间厕所虽然在一天当中不间断地有人使用,但卫生条件却极佳,地上一尘不染,连蹲便器也很是整洁。
"您主要负责这间厕所的打扫吗?"
我问陈大妈。"是的。上面有要求,也经常有地铁公司的人来暗访,所以隔一个小时就要来打扫一次。"大妈趁机又拖上了地。
卫生间的北侧墙上还有一扇门,紧锁着,薛队问:"这间是什么?不会是个单间吧?"
陈大妈说:"这是间壁橱。里面盛放着一些消毒液、拖把和笤帚之类的东西。"
"能打开看一眼吗?"
"壁橱你们也看?"陈大妈一脸的匪夷所思。
"当然,我们就是来观察地形的。"薛队的口气不容商量。
陈大妈嘟囔着什么,从裤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慢吞吞地打开那扇门。
令我们吃惊的是,那间陈大妈所谓的壁橱竟然很大,目测就有十平方米左右,几乎是一间小屋子。里面的确摆放着各种工具,还有一些坏了的桌椅板凳、塑料袋、空的饮料瓶子以及几只消防栓。廖洁用脚踢了踢那袋子空瓶子,下意识地说:"怎么,垃圾也往这里摆?"
大妈很不满地反问一句:"怎么,我捡回家卖钱的,不行?"平时伶牙俐齿的廖洁被说得没了话,只得灰溜溜退出去。薛队又一个人在里面看了会儿,然后出来感谢了陈大妈,我们一行人才离去。路上廖洁没好气地说:"一个清洁工而已,脾气还挺大!"宋琦笑话她:"是你自己没眼力见儿,非拣不该问的问。说不定车站还不允许捡这些垃圾私自卖呢,那陈大妈八成是自己私藏的,然后趁着没人的时候运出去。你非得给人家点破,让她难堪。要我我也急啊!"薛队猛地看了宋琦一眼,吓了他一跳:"怎么了薛队?"薛队说:"没事儿。我在想,咱们现在还是应该回过头再去调查调查程月的人际关系。兴许在那儿能找到突破口。"
回到队里,廖洁和苏玉甫被安排去走访程月的社会关系了。薛队把我和宋琦叫到办公室里,问宋琦和我对这起案子有什么看法,我立即有种得到重用的感觉。
宋琦的分析是,地铁监控录像看得很清楚,尽管程月在地铁站逗留了一段时间,出站时手上还多了包东西,但起码看上去安然无恙,所以并不能判定她在地铁里出现了状况,从而导致死于非命。所以现在应该着重调查的是她出站后发生了什么。
我说:"可是我总是觉得,地铁站里这个细节不能忽略,说不定就和程月之后的失踪有联系。比如她当时在地铁里和谁见了面?手里那包东西又是谁给的?她拿着那包东西,是不是又去交给别人了?"联想起那天二队办理的一个案子,讲的就是一个贩毒集团让马仔去和买家交易毒品,后来马仔反咬老板一口,反而招致杀身之祸。
薛队的意见是,因为一开始的侦查方向就出现了偏差,导致在那个导演石刚身上浪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所以现在只能采取排除法,先把程月生前的社会关系捋清楚,然后挨个儿调查,最后锁定可能作案的嫌疑人。
廖洁和苏玉甫马不停蹄地回来了,报告说:"经过我们对程月父亲和哥哥的走访,特别可疑的人没有,倒是有个人应该注意。这个人原先是程月的男朋友,叫耿国行,本地人,在程月上艺校时两人就是情侣关系。尽管程月生前说他们已经分手,可据程月父亲透露,两人实际上还保持着比较频繁的联系,而耿国行与程家的关系也一直比较密切,算是程月哥哥默认的妹夫。可是自从程月出事儿后,来程家吊唁的亲友很多,唯独不见耿国行的身影。所以程月的家人对这个人也是越来越怀疑。"
"你们怎么看?"薛队问。
苏玉甫耸着肩膀说:"我看不见得。因为这种意见在程月家内部并不完全认可,好比程月的哥哥程阳就不这么认为。因为耿国行和程阳是初中同学,两人平时还喝喝酒、打打牌什么的。这个耿国行原先也是娱乐圈的人,算是个摄影师,但后来改行了,去了什么旅游公司当了什么旅游体验师,再后来就辞了职,想着自己开家影楼,但一直没筹备起来。所以这个人并不复杂,就程阳来看,也没什么心机,尤其是他很爱程月,经常来找程阳诉苦。但是据程阳说,耿国行在程月出事儿的前半年就已经不在古城了,好像北上打工去了,具体去了哪个城市他也不知道。所以程阳并不认为耿国行是凶手。"
"不管怎么样,还是应该到耿国行家里去看一下。"
我们很快找到了耿国行的家。那是古城周边的一片民房,房屋低矮破旧,有些屋子已经不再住人。附近居委会的人告诉我们,这里最近已经开始进行动迁工程,很多住户都已经和开发商签了协议,暂时搬离另寻住处了,等待回迁房的建成。我们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怕耿国行一家搬走,好在居委会的人说耿国行一家因为还未签订协议,所以暂时还住在这里。
耿国行家住在这片民房的最里面,是独门独院,但院落狭小,房屋年久失修。里面凌乱不堪,院子的一半被各种垃圾占据着,其中一些被压扁的纸箱子用绳子捆着,还有很多破铜烂铁。
我们只见到了耿国行的父亲耿栓。耿栓见我们前来,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告诉我们他儿子早在半年前就和家里闹翻了,然后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他为什么和家里闹翻?都这么大人了,不至于扔下年迈的你们不管吧?"
"警官,你们跟我进来看看就知道了。"耿栓叼着根烟,一边抽一边叹气,把我们引进屋来。屋里陈设简单,客厅只有一张八仙桌、一只立柜和一台小电视,估计小偷来了都不知从何下手。但耿国行的卧室里却被各种摄影器材挤得满满当当:三脚架、反光板、滤镜、柔光罩等等,让人下不去脚。看得出来,这些工具无论哪样都是价格不菲。
他父亲哀叹着说:"这孩子从上高中时就迷上了摄影。原先只是拿着傻瓜相机随便玩玩,后来越整越大,然后又加入了古城的什么摄影爱好者协会,动不动就去野外采风,一去就是好几天,然后就是疯了一样地给自己置办行头。他原来那点儿工资根本入不敷出,更何况后来还辞了职。然后他就管我们要钱,你说我一个牛厂的退休工人,他妈也没工作,我们老两口儿没事儿也就靠捡捡破烂儿挣几个钱,哪儿还能供得起他这些!后来他再要钱时,我们就一分也不给了,还经常劝他,最后他烦了,就一个人收拾了行李,偷偷溜了出去。"
我问:"亲儿子失踪,你们也没报案?"
耿栓说:"这孩子从小个性就强,我们当时就知道他肯定又是赌气离家,说不定身上钱花完了或者在外面熬不下去了就会回来。哪知道那次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我们也就真着急了,天天给他打电话,但总是关机。后来终于有一天电话打通了,他跟我们说他在北京找到了工作,是给一家做手机新闻报的媒体拍照片,让我们不要着急。我们这才安心了些。"
薛队拿出程月的照片问他:"这个人见过吗?"
耿栓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说:"没印象。"
"这是你儿子以前的女朋友,最近被人谋杀了。你没见过?"
"警官,像他那样成天除了烧钱就是混日子的人,有哪个女孩子能跟他长久?何况就算有女朋友他也不会往家带的,他嫌我们老两口儿给他丢人啊。"
薛队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跟我们说:"走,到别的房间转转。"
耿家除了一间客厅、两间卧室,还有一间厨房。
薛队问:"你们家自己没有厕所吗?"
"实在没有地方盖房了,原先有一个,后来因为没法儿安管道走水,就给填了,一直去村子里的公用厕所。"
他家的厨房很小,但很整洁。尤其是墙面,像是刚刚刷过没多久。
宋琦问:"装修过?"
耿栓说:"哪儿有钱装修?是那天我在村口收废纸,有一户老邻居准备搬走,送了我半桶涂料,我看刷哪间屋都不够,干脆就把厨房刷了。"
"耿国行的母亲没在家吗?"
耿栓说:"本来一直在家。现在我们这里不是要拆迁了嘛,我们能拿到一大笔拆迁款,就想着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那小子,让他回来拿钱娶媳妇。但最近他的电话又打不通了,于是他妈一着急,就上北京找他去了。这不,已经走了三天了。"
从耿国行家回来,薛队问我们有什么看法。宋琦说:"没什么看法。这老头儿说的一切都符合逻辑,没什么破绽。不过还是要确认一下耿国行现在到底在不在外地,最起码要知道他在程月失踪前后在不在外地。"
我们按照耿栓提供的那家手机媒体的名字,很快查到了那家公司的电话。公司负责人说,他们那里的确有一个叫耿国行的年轻员工,刚刚做了半年,正等着转正呢。
"看来不是耿国行。"苏玉甫耸着肩说。这个人排除了,那就意味着线索又断了。一屋子人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思。我想了想刚才在耿家的见闻,说:"我倒是有一个疑问。不知道……合不合理。""你就说吧。现在这状况,有的说总比干瞪眼强。"宋琦看着我。
我说:"我总觉得耿国行他爹,就是那个耿栓好像有点儿问题。虽然具体说不出哪儿有问题,但他给人的印象就是有点儿不太对劲儿。你们发觉了吗?"
薛队眯着眼思考了几秒,说:"你还别说,孙小圣最近进步挺大的。要是这么回忆起来,我能想到的就是耿栓对程月的死好像不是特别意外。"
廖洁也反应过来:"对对对,薛队给他看照片的时候,说这个是他儿子的前女友,已经死了,要搁一般人,早就吓坏了,可他几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愣了两秒马上就接上话了。"
薛队点点头,说:"这是个细节。但放在现在这个状况来看,实在也算不了什么。除非咱们能找到一个月前耿国行回到古城的证据。"
苏玉甫负责继续和耿国行在北京的工作单位的人联系。薛队让我们剩下的人先稍做休息,又给了廖洁点儿钱,让她下楼买点儿饮料。廖洁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宋琦则跑到窗边给女朋友打电话。薛队让王姐把程月在地铁里的录像拷给他,他准备拿到办公室再好好研究研究。
我在桌前玩儿了一会儿手机,廖洁便提着一大袋子饮料叫苦不迭地让我和宋琦帮忙。我们正七手八脚地分着水,忽然听见薛队在里屋大喊大叫:"人呢?都进来!快点儿!"
我们慌慌张张跑进去,只见薛队一个人伫立在桌前,像雕塑一样指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这个画面还记得吗?"我们一看,那正是程月离开车站时,在出站口被拍下的影像。
"记得啊,当时不是说了嘛,这是她在车站逗留了四十多分钟后离开时被南侧的摄像头拍下来的。"宋琦边咕咚咕咚喝水边说。我也边喝边应和。薛队把头扭向我,瞪着眼睛不说话。我一愣,赶快给他递过去一瓶。
第十七章 蹊跷的失踪(5)
不料他一把推开,又问:"她手里这个布袋子你们再看看!"我们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新情况。廖洁说:"薛队,你就别跟我们打哑谜了。这录像都被我们倒过成千上万次了,要发现早就发现了。"薛队说:"你先给我截张图,然后放大!"廖洁把图放大了四倍,这样图片里面的影像虽然大了很多,但由于监控器拍摄后形成的视频分辨率不高,所以图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模糊了很多。我们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你们看看这个。"薛队指着程月拎着的那只布包,"这上面有个图形,看到了吗?"
我仔细看去,的确发现那只蓝底的布包上有一个圆形的图案。好像是一个白色的圆圈,里面还有一个圆点。但细看上去那个点又不是特别圆。总之图形放大到这个程度,已经不能更细致了。
"好像是个商标,或者是什么标志。但是没法儿再清楚了,所以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怎么了,您有什么想法?"
薛队沉吟道:"刚才在耿家,他们家墙上挂了一幅挂历你们看到没?挂历应该是耿栓的单位发的,所以上面都是一些奶制品的广告,而这个图案就出现在挂历的右下角。那个圆圈里面是个水滴形的点,应该象征着牛奶。所以说,这个图案应该是耿栓以前工作的那家奶厂的商标!"
宋琦把手里的水瓶砸到桌上:"我明白了!这么说,这个布袋子应该也是原来耿栓的厂里发的,耿家应该有很多,日常生活也经常能用到。而那个时候这个袋子被程月提在手里,就说明一个问题--其实她还是和耿国行有联系!甚至可以推断,那天晚上在清远路地铁站和程月见面的,很可能就是耿国行!他把一袋子东西交给了程月!"
薛队指挥着:"现在把南北出站口以及站台上的录像都调出来,咱们分头找,看看车站里有没有耿国行的身影!我就不信了!"
我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分好组,目不转睛地盯着录像看。我和宋琦负责看上行站台的录像,总共两个小时的录像,按理说时间够长了,可愣是没找到和耿国行特别相像的人影。廖洁那边倒是找出来一个,薛队看了一眼就否决了:"你说你眼睛长得不小,眼神怎么还不如我?耿国行身高一米八五,你找的这个,还没站台那一米八的指示牌高呢,可能是吗?"一会儿我又找出来一个,那人人高马大,也提着个布袋,虽然只看到背影,却很符合耿国行的身形。我们追踪半天,等那人转过身来,我一口饮料就喷在了屏幕上:那人不仅是个女的,还是个孕妇。
王姐也凑合找出一个,看上去身材和脸形都颇有些相似,可惜那人身边还带了一个孩子,而且他手里也没提布袋子。很快也被排除了。
"这不相当于大海捞针嘛!何况咱们看这么半天,甭管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拎着那只蓝色布袋啊。"廖洁敲着脑袋说。
这时苏玉甫推门进来,见我们凑在电脑前愁眉不展的样子,一头雾水:"你们这是干吗呢?"
薛队说在监控里找耿国行。苏玉甫一拍大腿:"别找了,我刚跟耿国行北京的公司联系过,他们负责人说耿国行在那边工作半年,几乎天天都在加班,尤其是一个月前还跟单位出差去了趟黑龙江,从没见他回过老家或者去过外地。我看,这应该就算是耿国行的不在场证据了吧?"
薛队用手指头敲着桌面沉思。宋琦看着廖洁一脸不解:"这就怪了啊。难道说那个布袋子是以前耿国行给程月的?程月一直带在身上?"
我想了想,说:"那也不应该啊。首先如果她出门前就带着布袋子的话,那后来袋子里的东西是哪儿来的?再者,程月那么一个时尚新潮的人,怎么可能用那么土的袋子盛东西?何况还是她前男友的。"
薛队站起来:"走,去车站看一眼!"
我们一行人又来到了清远路地铁站。再次观察了地形后,又从程月下车的位置从头模拟了一遍。从她下车、下楼梯,到西侧站厅,再到女厕所,录像重复了一遍,依旧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薛队问廖洁:"你是女的,你有经验,你说说,一般情况下如果是在女厕所逗留时间过长,都会有什么原因?"
廖洁红了脸,想了半天说:"那情况可就多了……要不女厕所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排队呢?"
薛队看着她,又扭头看我和宋琦,喝道:"你们两个凑这么往前干吗?一边儿去!"
宋琦说:"会不会是程月当时在厕所里打电话?女的煲电话粥时间可就说不准了。"
我说:"很有这个可能!"
苏玉甫说:"不可能。电话局查到的程月的通话记录,和石刚约会前的电话是最后一个,然后她就再也没打过电话。"
我扭头看了看身后,看见昨天那个总捡空瓶子的清洁工大妈正撅着屁股在墙角抠一块口香糖,我上去叫她,想把手里那个空饮料瓶子给她。不料那清洁工一回头,才发现并不是上回那位大妈。清洁工问我怎么了,我只好尴尬地说认错人了。
宋琦说:"你什么记性,刚一天,就记不得人长相了?"
我不甘示弱地说:"废话,她们都穿一样的衣服,身材也差不多,光看背影你分得清?"薛队听完我的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上前去问那清洁工:"昨天那个大妈呢?"那人说:"今天她不在班,听站长说好像她家里有事儿,请假了。你没看今天站里都是我一个人在忙活吗?"薛队让我把值班站长叫来。那站长很快跑来,薛队问他:"你能确定咱们车站除了这两个出站口外,就没有别的出口了吗?"
站长跟磕头虫似的点头:"没错啊。绝对没错,乘客要是出站的话,只能从这两个口出去。"
"那要是内部人员呢?比如你们的员工?或者维修工?"
站长指了指员工通道:"那边尽头还有一个小门,但是一直是从里面上锁的,钥匙只有我有。乘客是不可能从那扇门出去的,因为除了工作人员没谁知道那儿有出口。何况出地铁站是要刷卡的,那个门没有闸机,如果不刷卡,再次进站坐地铁时闸机是要报警的。"
薛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咱们车站一般是几点收车?"
站长说:"其实每个站都不一样。咱们这个站闭站时间是在凌晨左右。""闭站之后工作人员都干些什么?""清洁、点票、算进出站数,往总公司报。""这些工作需要多长时间?""比较快,也就半个小时左右。因为凌晨4点20分大家还要起床准备早班车,所以不会弄到太晚!"薛队想了想,跟我们说:"走,去趟耿栓家。我好像明白点儿什么了!"我们又马不停蹄地来到耿栓所在的小村。
耿栓开门见又是我们,很是吃惊:"昨天不都来过了吗?"
薛队笑笑:"是。不过今天还要弄清楚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他依旧把着大门。
"不能进去说吗?"薛队一只脚已经跨了进去。所有人都到了院子里。
耿栓扭头对着屋里,说:"今天算了吧,今天我不太方便,身体不太舒服。"
薛队边往屋里走边说:"没关系,那我们看一眼就走。上次来,有些照片忘记拍了,今天要补一下。"
还没到那屋里,就听里面有一阵响动。我们打开门后,发现客厅摆着两只很大的行李袋,屋里的一些日常用品也都不见了,很多零碎的物件和垃圾被扔到地上,七零八碎。客厅本来就小,此时狼藉一片,几乎下不去脚了。
薛队环视了一周,又看了一眼身后慌张跟过来的耿栓,大声说:"出来吧。还猫着?回头再憋坏了。"见没人应声,薛队就往里面走。
耿栓跳上前来拦住他:"你……你们干什么?私闯民宅啊?"
薛队说:"当然没有。看来你家进了贼,现在就藏在屋里呢。"
"那是我家的事儿,用不着你们操心!就算进了贼,我认了!这种事儿,民不举官不究,你管的哪门子闲事儿!"耿栓跳起脚来。
薛队不理会他,往客厅的一角走去。耿栓上手就拽他:"你给我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要不我投诉你们!"我们赶快跑上前去帮忙。
薛队说:"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拽走!"我们几个便拖拽着嗷嗷大叫的耿栓,忙出一头大汗。这时只见薛队唰地拉开了角落里柜子的大门,里面一个蜷缩着的人赫然出现!是昨天接受我们访问的那个清洁大妈。薛队一脸志在必得的笑容,说:"陈大妈,好像有些事你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吧?先出来吧,回头腿再麻了。"
那个大妈被我们架出来,脸红脖子粗地喘气,半天才缓过来。然后一直自言自语地叨叨:"憋死我了憋死我了,我胸口难受,我要上医院。"薛队指着地上乱七八糟的行李袋和物品,问:"你们这是刚从哪儿回来啊,还是准备去哪儿啊?"陈大妈还在絮叨:"我要上医院,我……我难受!"薛队横道:"上什么医院!把话说清楚再去!"
"死了人,你们负得了责吗!"耿栓尖叫。"我负责!给我把他按住!"我跟宋琦赶紧控制着张牙舞爪的耿栓。薛队半蹲在那大妈的身边:"你叫陈喜凤,是耿栓的老伴儿、耿国行的妈,对不对?"大妈瞪了薛队一眼,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你不认也没用,你的资料,你们领导那儿都有。我上内网一查,马上就能知道你的家庭成员。你上次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有什么要隐瞒的?"
"你们上次也没问我的家庭成员啊!"陈喜凤咬牙切齿地说。"对,我们是没问。"薛队从胸口的兜里掏出程月的照片,"可是这个人你不应该不认识啊,你昨天怎么跟我们说的?"陈喜凤眼睛看地,很无所谓地说了一句:"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再问也没用。"
"那你们今天忙忙叨叨地收拾行李干什么?"
"我们这儿停水停电了,出去租房住,不行?"
"那你今天见我们来躲起来干什么?"
"我外面欠了债,以为是债主,躲起来,不行?"
薛队站起身来,说:"很好。你不说我帮你说,陈喜凤。你儿子耿国行跟程月好了好几年,但一直因为你们家比较拮据,都不能把结婚提上日程。再加上程月本身也是个追求物质的女人,于是很快就嫌弃了耿国行,跟他分了手。但因为已经离不开程月了,又复合无望,再加上对你们有怨气,耿国行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你们思子心切,又经常联系不到他,就动了想找程月聊聊的念头。后来你们很可能找过她,被她拒绝了。而不久之后你们的这块地要被开发商购买,能得到一大笔赔偿金,你们便还想找程月,告诉她这个消息,让她再考虑考虑。可是这时候呢,程月怎么也不见你们。于是,陈喜凤你就去程月家附近的地铁站应聘到了保洁员,希望能碰到程月。对不对?"
"简直是胡说八道。"陈喜凤翻着白眼。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你单位领导都说了,你到清远路地铁站当保洁员才两个多月。而且一开始给你分配的并不是那个站,是你说清远路站离你家近主动要求调过去的。实际上清远路离你家还十万八千里呢。"
"那又怎么样?就能说我杀了程月?"
"你听我继续跟你说啊。终于在一个月之前,你在地铁站碰见了半夜归来的程月,尾随她进了厕所。而且当时是晚上,车站厕所里没有别人,所以你就直截了当地跟她提出了再谈谈的请求。没想到被她一口拒绝,你们就吵了起来。后来吵急了,程月要推门而出,你一生气,就用手中的墩布重重地给了她后脑一下,把她打晕在地!这时你怕有人经过看到,就赶紧把她拖进了厕所里的杂物间,又上了锁。没想到过了二十分钟后你再去看时,发现她还没醒,一摸鼻子,没气了。因为你那下打得太寸了,一下导致她毙命!"
陈喜凤听得呼哧呼哧喘气,哆嗦着说:"放屁,全是放屁……"
薛队兀自说道:"然后呢,你虽然被吓得不轻,但你也知道,虽然她死了,但是一没流血,二没被别人看到,如果掩饰得好,还是有机会保全自己的。于是你先把她的衣服扒下来,自己换上,又按照她的发型扎了个马尾辫,伪装成了她的样子。然后你找了个你从家里带来的手提袋,里面放了自己的衣服,低着头从南侧出站口出了站。虽然你到那站时间不长,但经过你的观察你很快就知道了这个车站有几个摄像头,哪个摄像头有录像功能,以及每个摄像头都照在哪个位置。因为南侧出站口的摄像头方向也是冲南,照的出站乘客几乎都是背影,所以你很容易就伪装成程月自行出站的样子。到了车站外,你找了间公共厕所,又换回了自己衣服,把她的衣服扔在了垃圾桶里,然后大摇大摆地又回了车站。这样警方查案时,就会以为程月安全地离开了地铁,从而就查不到你了,对不对?"
陈喜凤依旧在哆嗦,但已经说不出话了。我回头看耿栓,他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接下来就是处理掉尸体。你给你老公打了电话,让他收车后过来,在车站员工通道的小门外等你。等其他同事都忙完工作睡觉后,你就开了小门,把耿栓迎进来,把装在垃圾袋里的程月运出小门,放在一辆三轮车上,然后把尸体运回了你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你们院儿里停的那辆三轮车吧--它平常应该就是耿栓收垃圾用的吧?我猜的有问题吗?"
耿栓在后面说:"全是你的胡思乱想,你有证据吗?我告诉你,你要是找不出证据在这儿胡喷,小心我告死你!我让你脱官衣!"
薛队抱着肩膀说:"你真是过奖了。我第一不是官,第二也绝不是胡说八道。绿野湖边发现尸体的地方就出现过三轮车的痕迹,我想只要把你的车带走稍微鉴定一下,肯定就能对比上了吧?"
耿栓冷笑道:"三轮车到处都有,你能凭几条车轱辘印就断定我们杀人抛尸?你们不是讲究那个……那个什么证据链吗?"
薛队说:"那就不是你操心的事儿了。我现在就传唤你们!"
很快苏玉甫、廖洁和宋琦他们把耿栓和陈喜凤带回了队里,我和薛队在现场继续找证据。薛队说:"不出意外的话,焚尸现场应该就在这座院子里。咱们好好找找,看看有没有汽油、灰烬一类的东西。"
但我们每个房间都仔细查过,找不到任何能和焚尸挂上钩的痕迹。薛队抱着肩膀想了想,说:"再好好看看,我刚给技术队打了电话,他们一会儿就到。"
我说:"他们会在这里焚尸吗?这里看上去都挺正常的,别说汽油了,厨房里连色拉油都没多少。"
薛队跟我一起踏进厨房,四处观望。耿栓说过,这间厨房他几天前刚刚粉刷过。墙壁都是刚刚干透的,墙面白得像纸,连一丝油污都找不出来。
"干净得太过分了。我就不信,这间厨房粉刷之后他们就一直没开过火?肯定有问题。"薛队说。
灶台边倒是有一只煤气罐,拧开来,却毫无反应。看来早就没气了。之前耿栓解释说,因为他家的赔偿金一直未谈妥,所以迟迟未搬。现在整个村子已经停水停电了,想必他们平时也就在这里睡觉而已,吃饭估计都在外面解决。
"那也不对。"薛队跺了跺脚,"你看,别的房间都是用砖头铺地,只有这间厨房是土地。而且土还都比较软,我总感觉这间屋子之前也铺着砖头,是临时撤出去的。你看看土地上还有横一道竖一道的印记呢。"
我俯下身子看去,那地面看上去果然与雪白的墙壁格格不入。
正巧这时技术队的人来了,薛队跟带队的说:"我怀疑这间厨房就是焚尸的现场,你们看看能不能提取到什么痕迹或者物质。"
技术队三五个人拿着胶布、刷子和放大镜在屋里忙活半天,一筹莫展地说:"这屋子一看就是最近刚装修过,表面上肯定是找不到任何作案痕迹了。除非给几天时间大动,比如刮掉墙皮什么的,兴许还有点儿希望。"
"那怎么行?传唤不能超时,几天时间肯定不够啊。"薛队说。
第十八章 蹊跷的失踪(6)
带队的说:"我们也没办法。而且刚才说的还是理想状态下,如果凶手之前真是仔细处理过,再加上过了这么长时间,那证据很可能是会灭失的。薛大队长,咱们也要尊重侦查规律啊。"
在院子里,薛队抽了半天烟,一直在沉思。我在他边儿上也无所适从,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踌躇。也是,离案发已经一个月之久,如果真的找不到能指认耿栓夫妇焚尸的证据,那这件案子可能真要烂尾了。
忽然薛队问我:"孙小圣,要是你毁尸灭迹,就在刚才那间厨房,你会怎么做?"我想了想,说:"这您可就不能问我了,我有反侦查意识,当然要比他们高明。""废话,你当他们比你傻?要是还不如你,那也不会瞒天过海一个月!"我一想,也是。要是我,还真不一定具备那两口子的心理素质呢。唉,还是年轻啊。
我带他进到厨房里,四处比画着说:"如果是在这间屋子里焚尸,我肯定先把屋子里能挪的东西都挪出去--怕沾上痕迹。像这煤气罐、锅碗瓢盆、炒勺蒸锅什么的,反正搬着也不费劲,当然是转移得越远越好。"
"然后呢?"
"然后再把地面、墙面都弄湿--总不能把整个房子点着啊。那就得不偿失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要是我,接下来就行动了。能挪走的都挪走了,还能有什么措施?无非就是把那些挪不走的东西粉刷一遍,比如墙面、门板、灶台啊。地砖肯定是有焚烧过的污迹的,直接全部掏走。于是这间屋子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能搬走的都搬走……"薛队沉吟着,四处观察。
"队长你看那儿!"我眼睛一亮,指着头顶的一个排风扇。那风扇估计许久不转,扇叶的形状已经有些模糊,还结了一些蜘蛛网。毫无形状的光柱从缝隙中透出来,打在这间幽暗的小屋里。
薛队马上明白了,从院子里搬来一只梯子,飞快爬了上去仔细观察。
然后他扭头居高临下地对我说:"扇叶上的油污很厚!而且看上去已经好多天不使用了!"他跳下来,叫着正在院子里歇着的几个技术员:"你们进来看看。能不能把这扇叶上的油污提取下来一些,看看是不是尸体燃烧后粘在上面的油脂!"
技术员在身后忙着,我和薛队先回了队里。耿栓和陈喜凤好像已经商量好,两个人虽然没有关在一间讯问室,但都在大吵大闹,内容全是非法拘禁、要打官司告警察之类的话。廖洁说他们俩全都不签传唤证,连随身物品检查登记表也不签。耿栓更是用脑袋撞墙,苏玉甫无奈只能强行给他戴上了头盔。宋琦气得在楼道里边抽烟边大骂着。
我们轮流交换着看着这俩活宝。耿栓和陈喜凤折腾了三四个钟头,不做笔录,也不吃不喝,大有和我们死磕到底的阵势。薛队说:"做笔录、办手续是次要,一定不要让这两个人自残。上次就有一个卖淫的女人在刑侦支队撞了墙,为此老谢做了一下午检查呢。"
我们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技术队那边终于有人递来了话:经初步化验,耿栓家排风扇上的油污成分,和人类皮肤焚烧后形成的油脂很相似!相信再进行进一步化验和推算,肯定能形成证据。
我们兴冲冲地冲进讯问室,跟陈喜凤说:"别装了,老太太。就算你把整个厨房都拆了,也不会想到把排风扇的扇叶扔掉吧?上面化验出人的油脂了你怎么说?"
陈喜凤一愣,反应半天,忽然大哭出来。
"你们这是要我们的老命啊!不是我们……是我一个人,跟老耿没关系,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失手,我……我没想到那丫头的脑壳那么脆!"
"你没想到的事儿多了!你能想到的,就是用最残忍的手法,把尸体毁掉。更令人发指的是,你们还在死者下身插进个木棒,你简直太变态了!"
陈喜凤的情绪完全崩溃,号啕大哭了半天,终于肯配合做笔录了。依她所述,跟之前薛队分析的大同小异。他们把程月的尸体慌慌张张地运回家后,在地窖里放了一夜都不知如何处理。耿栓提议赶紧找个地方埋了,但又想到附近经常动工,保不齐会被挖出来,到时候公安顺藤摸瓜,肯定会查到他们。后来老两口儿合计着不行就碎尸,但谁也没那个魄力,尤其是陈喜凤,拿起刀来怎么也剁不下去,踌躇了半天吓得几近精神失常。后来还是耿栓找出了几年前从工厂车间顺出来的半桶煤油,浇在尸体上面,一烧了之。
烧之前陈喜凤出了个主意,说既然要毁尸灭迹,还不如顺手来个转移视线。如果在尸体下体插上木棒,会让警方误以为是男性凶手变态作案,于是剁了半截儿墩布把儿,用水浸透,保证不会被完全燃尽,然后插到尸体下身。就这样,一天前还活生生的程月就被付之一炬了。
抛尸地点他们也策划了良久。耿栓想,古城巴掌大的地儿,他们又走不了太远,既然藏在哪儿都会被发现,还不如找个就近的荒野,给警察留个口子,让他们以为凶手是个莽徒,说不定就能绕开他们老两口儿。于是他们连夜就把尸体装到编织袋里,放到三轮车上,运到了不远的绿野湖边。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两天古城一直在下雨,他们三轮车的车印很清晰地落在了泥地上。
他们回来后把焚尸的厨房彻底清扫了一遍,发现很多油污和黑渍根本无法清理掉。于是耿栓就去了附近一个新楼盘,在一家正在装修的新房里用高价收买了工人,提回了一桶白色涂料,把厨房整个重新粉刷了一遍,又把地上的方砖全抠了出去,扔在不远处一座被拆除的邻居家的废墟里。然后又把煤油桶和涂料桶埋掉,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薛队马上吩咐我们按照耿栓交代的地点寻找这些物证。"可你们怎么也想不到,你家的排风扇泄露了天机。真是太耸人听闻了。我看你们怎么跟你儿子交代!"宋琦瞪着耿栓说。
旁边屋里又传来了陈喜凤的一阵哭声,歇斯底里的。
这件案子忙完后,我才想起李出阳的事儿。可巧这天路过圣奇国际大厦,我下意识地往路边一瞥,正好看见一辆黑色奥迪停在路边。我凑近一看,对比了车牌号,正是李出阳上次驾驶的那辆!我心里怦怦乱跳,犹豫着是先通知谢队还是静观其变。不料这时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没电了。我没了方寸,定了几秒神,决定还是猫在附近看看一会儿会不会碰上李出阳。
我在那栋大厦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坐着,觉得有些扎眼,又跑到一边的报刊亭买了份报纸,装作边看报边等人的样子,一坐就是一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果然看见穿着一身休闲装的李出阳从大厦里走了出来,直奔那辆奥迪车。我赶紧到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住他。
李出阳开着车七拐八绕很快出了市区,但接下来并没走太远,很快开进了一片别墅区。那里是古城有名的富人区,一些社会名流聚居于此,周围绿树成荫、山石成簇,成幢的别墅错落有致,很有欧美风情。李出阳轻松地过了大门的关卡,我乘坐的出租车却被拦了下来。保安对我们毫不客气,说要么出示出入证,要么让业主打电话才能放行。我只能悻悻地下了车。
没想到结账下车后保安竟然还拦我。我差点儿跟他吵起来。那保安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机器人一样跟我们背着他们的条条框框:"这里是高档社区,里面的业主都要求享有绝对的隐私和安全空间,所以如果您是不速之客的话,必须让业主通知保安室。否则我们有权谢绝您的进入。"
我拿出手机给他看:"没电关机了,你让我怎么通知?"
保安娴熟地给我指了指门房:"里面有电话,可以借给你。"
我只能掏出工作证了:"警察,执行公务!"
那保安愣神儿的工夫,我一脚已经跨进了门里。他刚要再问什么,我反客为主:"喂,刚才那辆奥迪是哪家的你知道吗?"
我按照那保安给我指的路,拐过好几个小山坡才到了一幢暗红色的别墅前。这别墅一看就是在设计上下过功夫的,门面极小,门口也不像别家似的摆有石狮子或者石麒麟镇宅,甚至连个门牌或者门铃都没有;但环绕着看去,占地甚广,里面应该是个大院落,隔着细密高耸的铁栅栏能依稀看到里面的花草庭院、泳池喷泉。一切低调和华丽都向我暗示着这幢别墅的主人应该是个名副其实的权贵。
难道说是李出阳的家?我看不像。在我印象中,李出阳的父母虽然也是生意人,但常居南方,只是偶尔回来探望儿子,没必要置下这么一大笔产业。而且就算他父母如我所闻真是商人,也似乎没有这么雄厚的实力。别说眼前这幢大规模的别墅,就算是小区里其他房产在古城能消费得起的恐怕也是凤毛麟角。如果李出阳家真是富到这种程度,那他早应子承父业了,何必又苦哈哈地考警校当警察?
结合李出阳的汽车是从圣奇国际开过来的,所以我大胆地猜测,这幢别墅应该就是那家大公司的老总--戴�的家!
猜归猜,我总要找出一些马脚向谢队和赵书记交差。在正门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我便在围墙四周找后门。后门倒是有一个,更是小得可怜,而且紧闭着,看上去像是好多年都没有打开过一样。我坐在那门前的台阶上发起了呆:这就不好办了。李出阳进去至少已经半个多小时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他不出来,我进不去,这里又没个标志,要想确定别墅主人,恐怕只能去小区管理处或者保安那里询问。
第十九章 蹊跷的失踪(7)
可他们会告诉我吗?我只身一人,又是毛头小子,除了身上那张薄薄的证件,从头到脚没一点儿像警察。回头再被人家当成骗子送到派出所,那就糗大了。
我正抓瞎之际,忽然听见身后嘭地一响,我头还没完全扭过去,就被一股力量生生按在了地上!我身子斜倒在地,脸贴着水泥砖,在一片横过来的视野中发现,身后那扇我曾以为锈住了的门已经完全打开,里面的亭台楼阁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
至少有三个人按着我。我看不见他们的面容,只听见其中一个说:"给他按死了!摸摸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没有!"
我的手机、钱包、工作证很快被扔到面前。有人惊呼道:"是雷子!上面写着市公安局便衣支队!"
我工作证上的单位还没变过来呢,"便衣支队"虽然只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抓贼单位,但名字听上去还是足够唬人的。那带头的马上吩咐另外一个人:"你去周围看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警察!"我顺势叫道:"你们给我松手!门口全是我们的人,你们被包围了,赶紧给我……"我还没撒完谎,嘴皮子就被扯成了一条线。
我被他们架着胳膊往院子里推。我以前抓贼虽说也挨过揍、受过伤,但那都是碰撞性的接触,面对的也都是亡命徒,无话可说。但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亮明身份之后竟被几个小喽�压制推搡,让我很是不爽。我边走边大叫:"我是警察!我是来办案的!你们竟然敢这么对待我,我要告你们阻碍执行职务!不,是妨害公务!直接给你们抓起来判刑!"
那带头的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皮肤黝黑,一头短寸,一路上也不搭理我,和另外一个人反锁着我的双臂,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后来走到一座小楼前,他们终于把我松开了。
我的胳膊简直都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麻,缓了半天还是没感觉,好像血液都不循环了。再看看周围,身后是一个半圆的喷水池,假山、荷叶、金鱼、花草、蝴蝶,每样东西都像画里的风景,透着一种惬意安详的雅致。地是鹅卵石的,这里是几条小路的交会点,周围是郁郁葱葱的银杏树。眼前有一幢流线型的小楼,呼呼的冷气从玻璃门缝里吹到我脸上。我已经闻到一股茶香的味道。
带头的说了话:"你刚才说什么?警察办案?阿Sir,你有没有搞错,警察一个人是不能出来执法的。何况你执的什么法?有什么手续没有?"我揉着胳膊说:"我的同事临时有事儿离开了,怎么了?你要手续?手续能拿给你看?你要能证明你是这里主人,我就给你拿手续!""你执法就是在人家民宅周围鬼鬼祟祟地转悠,让人以为你是来踩点儿的贼,是吧!"那人奚落道。我刚要说什么,就听里面一个声音传出来:"小顾,你们在门口吵什么?把人先带进来。"那个小顾又要推我,我反推他一把:"我自己会走!"进了那玻璃门,冷气吹得我直哆嗦。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会客厅,正前面有佛台,左侧是一大片地毯和沙发,墙角还有壁炉,壁炉边儿上还有楼梯。虽然陈设不复杂,但装潢考究,布置精心。那沙发上有个人背对着我,边饮茶边说:"这人是谁啊?"
我听出来了,这正是戴�的声音!我冲口而出:"戴总?你是戴总?咱们见过的,我是刑侦支队的孙小圣!"
那人回过头来,正是戴�。我心里一下松快许多,刚要跑过去找地方坐下,转念一想毕竟冒犯了他,他们人多势众,还是要小心为妙,于是嬉皮笑脸地赔起不是来:"戴总,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和你手下发生了一些误会,还请你不要介意。"
戴�还是很平和地让我坐下,叼起一个烟斗,问我:"孙警官来这里找我有事儿?"
我说:"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刚巧路过这里,在门口歇会儿,就被你这几个手下拖进来了。你说这事儿闹的!"我干笑着,又趁机瞪了那个小顾一眼。
戴�笑笑,不紧不慢道:"哦?那你是来这个小区找谁的?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吗?""不必了,是一个正在调查的案子。我也不方便说。"我一本正经地说。
"我看孙警官是记错了吧?刚才你还向小区门口的保安打听过我公司车的行踪呢,这才过了半个小时而已,你就改了行程了?"戴�还是面带笑意地看着我。
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他们肯定是要串通一气的!我慌了神,干咳着说:"呃,我也不知道那是你公司的车……"
看来这个戴�真是手眼通天。我发现我真是找错对手了,急得手心直冒汗。戴�吞云吐雾了一阵,看着我说:"我看孙警官是刚才急火攻心,蒙了。我看还是我给刑侦支队打个电话问问吧,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是犯了什么事儿还是我手底下人有什么违法的情况?这不弄清楚可不行。"说着,他就要拿起茶几上的座机拨号。
我当然不能让他打这个电话。如果被队里其他人发现我私自来到戴�的寓所,那调查李出阳一事岂不全暴露了?可又一想,现在已然被戴�发现了身份,那么他捅出去也是迟早的事儿。敌方都顾不上了,哪儿还顾得了友方?怨只能怨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几分钟内就毁掉了赵书记他们策划已久的大方案。赵书记他们一定会骂死我,然后把我赶回便衣支队继续抓贼--说不定贼都抓不成了,给我安个处分,关一个礼拜禁闭,这辈子都休想在公安局翻身。
我完全瘫在了沙发上。
这时楼梯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戴总,这是我朋友,你别为难他。"我一看,正是李出阳!
李出阳走下楼梯,定定地看着我:"孙小圣,你怎么搞的,我让你在门口等我,你怎么惹出这么大事儿来?"
我赶紧站起来顺势说:"我是被他们几个扭进来的!"
李出阳对小顾一伙人说:"你们先出去吧。"
等他们人走干净了,李出阳也坐到了沙发里,冲戴�说:"戴总,是我让小圣来这里的。你忘了?咱们商量好的,那个笔录的事儿。我告诉他不要对任何人讲,所以他才没告诉你。"
戴�意会,点头站起来说:"那这件事儿就由你来办吧,我先上楼了。"然后又居高临下地朝我笑笑:"孙警官,刚才多有怠慢,你不要介意。出阳拜托的事儿还请你多多帮忙。"
说着,他就上楼了。他一消失,李出阳立马瞪起眼睛问我:"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跟踪我来着?"
"我可没跟踪你!我是因为上次戴鑫被害的那个案子,来调查戴�的行踪的。"我信口编道,"本来我是坐在后门那里等我同事的,然后就被小顾那帮人生拉硬拽弄进来了!谁知道你在他们家啊!"
"怎么,你们怀疑是戴�找人杀了戴鑫?""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我胡乱答着,又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儿啊?""幸亏我在这儿,要不然你就死定了。你知道戴家在古城有多大势力吗?你要是得罪了他们,他们不把你玩儿死才怪。"李出阳给我递烟。我们两个一齐点上,我说:"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跑到他们家来了?"李出阳看了我几秒,说:"我还是实话告诉你吧,我辞职后一直在圣奇国际法务部工作,所以我也算圣奇国际的人。"
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儿惊讶于他的直来直去。但还没等我感慨,他又说:"之前一些比较复杂的事儿我就不说了。你也知道,我在刑侦三队时,谢队和薛队让我去查了一件案子。这件案子你可能没听说过,是关于戴�的妻子和儿子被杀一事的。谢队和薛队他们一度都怀疑是戴�的女儿戴露杀的人,但一直找不出证据和犯罪动机,所以案子就停滞了。"
"我知道,疑罪从无嘛。"我借坡下驴。"是啊,但是他们不死心,还让我查。但我查了半天,发现戴露的确是无辜的。""那你为什么辞职?"
李出阳笑笑:"今天不谈这个。以后我会向你讲明辞职的原因和经过的。我现在和戴总怀疑,凶手其实是另有其人,甚至说就在那两个证人当中。那两个证人,一个是这幢别墅的门卫,一个曾经是这里的保姆。如果是他们的话,那他们背后一定有指使者,那么就牵扯到整个家族了。"
"那你们把这个猜测跟警方说了吗?"
李出阳吐出一口烟雾:"不能说。因为现场证据灭失得很厉害,估计有价值的线索基本找不到。就算警方锁定他们中间一人为嫌疑人,如果这个人矢口否认的话,恐怕还是无法定罪。那么这样无异于打草惊蛇。所以戴总的意思,是我们自己查。如果真是查到那个凶手,那戴总就一定要通过这个凶手找到幕后的指使者。"
李出阳说得云淡风轻,我背脊却冒出一层冷汗。我说:"这戴家怎么这么乱啊?"
李出阳答非所问:"所以我之前就一直想找你帮个忙。今天正好你误打误撞地来了,就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什么忙?"
"你帮我把那两个证人的笔录复印一份,偷出来。我们想看看他们两人是怎么跟警方说的。"
"你没事儿吧?这是泄露警务机密,我被抓到了是要判刑的!"我有些神经质地抻着脖子。
李出阳还是那么一副平淡表情:"我们看了,当着你的面销毁,绝不留副本。我们只是心里有个数就行。你干刑警也有一阵了,找个机会去档案室复印份笔录,再带出来应该不是难事儿。"
见我不说话,李出阳又意味深长地笑笑:"当然了,我不会让你白干的。老戴家大业大,肯定要对你意思意思。更何况我们只是看看公安局办理的这件案子中的一些细节,又没利用你当保护伞,往腐败了搞你。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不会找你了,是不是?"
李出阳说得满不在乎,而且流利异常,好像他早就把自己和戴�划为一路人了。殊不知半年前,他还和我一样,天天跟着薛队他们跑案子呢!我满腹的感慨。
李出阳又说:"你可以考虑考虑。干,就这一回,绝不会给你惹出任何麻烦;不干,今儿就算我救你一命,你回去后别再冒这种傻气了。在古城,藏龙卧虎的人多着呢,不要谁都招惹。"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目光格外深邃。
第二十章 密室中的尸体(1)
最近流行一种游戏,叫作"密室逃脱"。顾名思义,就是在封闭的空间里寻找线索,然后破解谜团、走出困境。听起来很刺激、很有趣味性,吸引了广大的玩家。
说来也巧,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游戏,还是被我们玩儿出事儿来了。
15
从戴家回来后,我先跟谢队取得了联系。谢队听了我简单的叙述之后,感到事态严重,约了赵书记,专门找了外面的一家咖啡厅和我约谈此事。
他们两个一落座,我就把昨天的前因后果跟他们讲了一遍。我甚至还在主观上强调了自己的疏忽大意,意在有主动认错和承担责任的态度,然后低头不语,等待他们的发落。
没想到他们二人并不急恼,尤其是赵书记,反而笑道:"这是好事儿啊。"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都暴露了,还是好事儿?"谢队看着我:"当然是好事儿。你自己没琢磨过?"我摇头:"好在哪里?"
"孙小圣,都说你脑瓜子挺机灵的,我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啊?你和李出阳同窗四年,你了不了解他?"我说:"没人比我更了解他啦。他可比我聪明十倍都富余。"谢队剥着瓜子,很有闲情逸致地说:"既然你也承认他是个聪明人,那么就说明李出阳对你还是十分信任的。否则他也不会把他到圣奇国际就职的事儿告诉你,更不会开口跟你讨笔录。对不对?"赵书记接道:"这就能说明两点:第一,李出阳确实和我们想的一样,在原来的工作中对戴露进行了包庇;第二,你也没有暴露,而且还很受李出阳的信任。"
我说:"那现在该怎么办?李出阳要看笔录,我就拿给他看?"我心想,既然你们把我带上道儿,送进了戴家的虎口,被玩弄在李出阳的股掌间,那我就走一步请示一步了。只要你们说行,我就敢照做。有人替我担着就行!
赵书记看了谢队一眼,对我说:"不要急。给他看笔录肯定是不行的,咱们先拖一阵,不要搞得好像你很积极的样子,这样也会让他起疑。你这一阵子先不要联系他,隔岸观火,看看他会有什么动静。我和谢队再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于是我按他们说的,回到队里继续正常工作。程月那件案子已经彻底了结。因为程月还算个娱乐圈的人,很多报纸、媒体比较感兴趣,尤其是一些八卦论坛,把程月之死渲染得异常诡异,用尽噱头博取版面,引起了社会上的广大关注。破案之初,很多媒体上门采访我们,薛队硬着头皮应付了一些,后来实在是身心俱疲,便跟谢队请示让我们歇了一个班,各回各家,调整状态,正好也躲避下那些媒体的追踪。
我在家歇了一天,感到实在无趣,于是挨个儿给朋友打电话想出来聚聚。可正值工作日,我那帮以前的同事不是加班就是上勤,累得像狗一样,连接电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我转念一想,还不如问问宋琦、苏玉甫他们。宋琦又在泡姑娘,去了郊区农家院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苏玉甫倒是在城里,不过也是陪女朋友闲逛。我问他出来喝点儿不,他笑着说有姑娘不方便。我说:"你们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啊。"
苏玉甫想了想,说:"不过今天我女朋友约了玩儿密室逃脱,她约的是三人场,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也一起来呗。"
我问:"啥叫密室逃脱?听着还挺恐怖。"
他说:"这你都没听说过?电脑游戏玩儿过吗?就是让你进到一个封闭的空间里,给你一些线索,提示你找到出去的途径。现在这个游戏被人造成实体,开成店面,专门供玩家冒险,可火了。据说大城市都有,古城现在开了两三家,家家都要提前预约。要不是今天是工作日,你且约不上呢。"
我问:"那要是最后出不来怎么办?死在里面?"
他说:"你还是别来了。我对能问出这种问题的队友很没信心。"
有人请客哪有不去的道理?我按照他说的地址,很快与他们会合了。苏玉甫的小女友叫沈晨晨,是个90后小护士,为了陪他特意请了一天假。两人见到我,一直吹嘘这密室逃脱多有娱乐性和冒险性,还让我到里面要认真观察、注意发现,一定要在一个小时的时限内逃出去,这样才能拿到奖励。
我说:"成功逃脱有什么奖励?"
"可以免费再玩儿一次。"
"我要是回回都能逃出去,那岂不是要在那儿玩儿一辈子?"
"你想得美,只有三种场景。"
那家店位于一座写字楼的高层,进去后发现里面其实并不大,只不过又隔了许多隔间,想必就是为了营造出一关一关的效果。虽然小,但装潢还是够档次的: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大厅的墙纸绚烂多彩,上面贴满了以前玩家的各种合影。合影下面还有许多便签,写着一些玩家的赞语。还弄得有模有样的,一边的沈晨晨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旁边一个收拾卫生的女店员让我们脱了鞋子、存了手机和其他随身物品,说这样一是为了卫生,二是防止作弊。我们抬眼望去,果然看见店员们都是光着脚的。好在地毯又软又厚,正值中午,我忽然有了躺下去睡一觉的欲望。
正式迎接我们的是另外两个穿着更光鲜的女店员。高个子那位格外热情,端着几杯水边递给我们边自我介绍:"我叫小星。"又指着她旁边那位说:"她叫璐璐。"又指着一边打扫卫生的那个女孩儿:"她是小冰。欢迎你们来我们这里玩儿!"然后就伸着脖子往里面喊:"店长!预约的顾客来了!"
我们等了两分钟店长还没出来,沈晨晨说:"你们不用挨个儿给我们介绍了,给我们说说游戏方式吧!"
小星说:"那也行,那就等你们玩儿完了再说吧,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们,回头玩儿完了,一定要跟我们合影哦。我们要上传微博的,给我们增加一点儿人气!这是我们店长的要求。"
然后她就给我们介绍各种场景:一种是古堡历险,虽然简单,但全程无光,需要打手电找逃脱的线索;一种是黄金大劫案,难度中等,要找宝藏;最后一种很难,里面有很多电动机关,需要分成两组完成任务。
苏玉甫说:"还是第一种吧,简单点儿好。"
我笑着看他:"嗯,没有灯更好。是吧?"
小星带我们来到一间屋子门前,递给我们一个对讲机和一只手电,说:"这扇门就是古堡历险的入口。里面没有灯,你们全程要靠手电筒找线索,如果需要提示的话就用对讲机喊我们。如果你们能够成功通关,将从右边这扇门走出来。"我们往旁边看去,隔壁果然还有一扇门。
小星把入口的门打开,待我们进去后又在外面把门锁上。沈晨晨拧了拧门把手,说:"里面打不开。看来我们是被反锁在里面了,哈哈哈哈,太刺激啦。"
苏玉甫拿着手电四处照着,大概能看出这是一间被隔出的小间,墙壁上潦草地画着一些渲染气氛的图案,有各种远古符号、脸谱等,在黑暗中的确很�人。面对着我们的墙上有三道锁住的门,右边墙上也有一道红色的门。不用说,如果把这道红门打开,应该就能到达刚才小星给我们介绍的有最终出口的那间屋子。
因为都是第一次玩儿,我们几个都有点儿不知所措。再加上有时间限制,更是慌神,一边摸黑一边瞎猜,晕头转向了好几分钟,只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写字台。写字台上面摆着几张纸和两支笔,抽屉里还是空的。
忽然沈晨晨"哎哟"叫了一声,吓了我们一大跳。
"怎么了?"
"我脚下有东西!"
我拿手电筒照过去,发现门口不远处有个圆滚滚的东西,捡起来一看,像是个瓶塞,只不过上面还翘起了两个能活动的把手。沈晨晨抓了抓那两个把手,大笑道:"我知道了,这个是吸盘!把平的这一面吸在什么东西上,然后攥住那两个把手,就能把什么东西打开!"我说:"那你快试试啊!"
就目前来看,能用上吸盘的只有那三扇门了。我们先试了最左边那扇,没反应。我一看,当然不会有反应了,从那门框来看,那扇门应该是被推开的,其次是那门和右边墙上那道门一样,都是密码锁,如果要打开的话肯定也是输入密码才行的,绝对不是用这种简单的工具就能解决问题的。
我们去试中间那扇门。苏玉甫把吸盘吸在门上,使劲儿往外拽,拽了两秒,说:"好像可以!"
那扇门就在吸盘的帮助下被吸开了。我们走进去一看,是一间更小的屋子,里面有一个操作台,操作台上面有一个把手,好像能转动的样子。我握住那个把手,尝试着向右转,转不动;朝左转,虽有些费劲儿,但勉强可以。刚转了没两圈,就听身后沈晨晨喊着:"可以啦可以啦,右边那扇门打开啦!"
我拍了拍手,说:"什么嘛,这么简单,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这么快四扇门就打开了两扇,还不到20分钟呢。"
我们拿着手电进到那扇新开的门里,发现这间小隔间和刚才那间差不多,只不过里面还有一扇被锁住的门,和刚刚被打开的门相对。沈晨晨进去就研究那扇新发现的门,我说:"这扇门暂时肯定打不开。你忘了,外间最左边那扇密码门还没打开呢。肯定要先打开外面的门,才能打开里面这扇门,最后打开外间右侧墙上红门。"
"赶紧再看看这里面还有什么提示没有!"我们在这间不到六平方米的隔间里拿手电乱照半天,终于被苏玉甫在墙上发现了一个细小的单词"died"。
沈晨晨说:"真吓人。"然后拽着苏玉甫的手做出发抖的样子。"died。什么意思?这是密码的提示吗?""但从字面上理解是'死'的意思。这个单词肯定是用来提示解开外间那扇密码门的。你们有何高见?"苏玉甫皱着眉头说。"我英语从没及格过。"我说。"这和英语应该没多大关系。密码是数字,这个单词只是一个提示罢了。""数字?"我灵光一闪,掰着手指头数着"A、B、C、D……这单词里的每一个字母,都排在字母表的前十位,对不对?""对对对!所以说……""所以说很可能四个字母代表四个数字。如果这样排的话,"我接过沈晨晨从外间拿来的纸和笔,草草写着,"如果这么一一对应的话,'died'可能暗示的数字就是'4954'。晨晨,去外间的密码门试试这个密码!""……你们一起来,我害怕!"沈晨晨一脸的无辜。
于是,我们一同来到那扇门前,由我输入那组数字,然后门开了!我们一阵兴奋,举着手电筒准备在里面全面搜索一下,忽然有什么不对劲儿。苏玉甫先结巴着嚷嚷起来:"手……手电往下照,往下照!"
我把手电往地下一照,先照见了一条人腿,顺着腿照去又照见了套着格子衬衫的身子、长满汗毛的手臂。几乎与此同时,我发出了一声更大的惊呼:"这里面怎么还有个人!"一个靠坐在墙角的人完整地出现了在我手电的光圈里!沈晨晨"嗷"的一声,几近晕厥。
我虽然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但想到这可能是这游戏故意设计的环节,比如某个密室里放个假人当尸体,从这个假尸体上寻找破案细节什么的。但当我再次定睛到那人身上时,我能判定,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真人!尽管那个人只是静静靠坐在墙角,头颅下垂,一言不发,我也能百分之百地确定,那绝对是个血肉之躯,绝对不是什么假人玩偶!
看上去那是个男人。我壮着胆子上去拍拍他:"喂喂,你可以说话了,我们已经把门打开了,你说话吧。"那个人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一言不发。在这种封闭幽暗的空间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沉默的陌生人,如果不是游戏的话,想必大多数人都会被吓得魂飞魄散。沈晨晨猫在苏玉甫身后,小声说:"他……他是不是睡着了?孙小圣,你拍拍他,让他赶紧起来,别在这儿装神弄鬼!"我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又叫了两声,依然毫无反应。我的心脏也怦怦跳了起来,但还是嘴硬着说:"你说话啊!你要是不说话,我可给你们这家店差评啦!什么啊,太不敬业了,躲在这儿吓唬人!你们这儿到底是密室还是鬼屋啊?"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看上去几乎毫无声息。我们都毛了。苏玉甫抢过手电,凑过去使劲儿照着那人,能看出那个人低埋着头,双眼紧闭,脸色还很苍白。"是不是上个玩游戏的玩家,困在里面没出去,现在晕过去了?"苏玉甫问我们。"我哪儿知道啊?搞什么啊?"我甚至拿脚踢了踢那个人的腿。沈晨晨哆哆嗦嗦地上前看了看,还把手指头横在那个人的鼻子下面,试着他的呼吸。我真怕这时候此人忽然大叫一声跳起来,故意吓唬我们。如果是这样,我一定要跟他没完。"他……他没气了……"沈晨晨吓得哭出了声。
我们六神无主地用对讲机喊了救援。店员小星很快开门进来,问我们遇到了什么状况。当我们把那个疑似的死人指给她看时,她大惊失色地叫道:"店长?你怎么在这儿?我说怎么一上午见不到你人呢!你坐在这里面干什么?!"
我在后面说:"你能不能先把灯打开!这么黑灯瞎火的,成心吓唬人吗?"小星也乱了方寸:"这个场景没有灯,平时我们收拾时都是用手电的!"说着,她就要上前去拉那男人。
我说:"你别碰他!""怎么了?""他……可能死了。你还是赶紧报警吧!"
小星愣在原地看着我,半天才说:"你说什么呢?死了?不可能!"沈晨晨冲到她面前:"我是护士,我能确定这个人肯定没呼吸了。你赶紧打120,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16
小星很快报了警,另一个店员璐璐又慌慌张张地拨了120。这间隙我和苏玉甫给他们亮了工作证,告诉她们要保护现场以及好好回忆刚才有谁进入过这间密室。小星发着抖坐在门厅的椅子上,手里晃晃悠悠地端着一杯水,对我们的问题丝毫没有反应。半天她吼来了璐璐和小冰,问她们:"你们最后一次看见店长是什么时候?"
璐璐说:"我中午吃完饭就没看见他。最后一次看见他,是他进去收拾那个场景啊!"
一边的小冰也答道:"对,当时我收拾古堡的场景出来时,他说要再进去检查一遍,然后就没看见他出来。不过小星,当时你也在那个场景里啊,咱俩一起进去收拾的,我先出来的。我出来时你还在里面,你没看见他吗?"
小星腾地站起来,"我当时在最里面,也就是第四道门里呢,那是最里面,根本没有看见他!"然后她又露出一脸的凶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对他下了毒手?"
小冰垂下头,嗫嚅着说:"我没这么说啊,我就是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嘛。"
"少跟我这儿挑事儿。别以为自己怎么着了!"小星狠狠地看着小冰,咬牙切齿,欲言又止。
璐璐在一旁脸色苍白,大喝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没准儿店长有心脏病、低血糖什么的,在里面犯病了,等医生来了让他们赶紧看看,兴许还有救。"
我和苏玉甫对视一眼,好像都发现了什么蹊跷。最蹊跷的是,发现店长的那间隔间的门是关住并锁上的。如果真像璐璐说的他是意外晕厥,那门怎么会自己关闭并从外面锁上?这说明他肯定是被人关在里面的,说不定这是起谋杀!
我又想起那间密码门的密码是从"died"推出来的,不觉周身一冷。
我问璐璐:"你最后一次看见你们店长,他在干什么?有什么异常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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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警察知道(4)
第二十一章 密室中的尸体(2)
璐璐对我的话反应了半天,才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讲出了她看到的状况。据她说她一上午都在前台等顾客。因为今天不是周末,所以上午除了我们玩儿的那个场景有客人外,其余场景直到现在都无人光顾。所以当上拨儿玩家玩完之后,小星和小冰就一前一后进去收拾。收拾场景是很复杂的过程,要把玩家发现并在使用后随意丢弃的钥匙、彩条、提示语以及各种道具收集好,要事无巨细地把这些东西放回原位,才能保证下一拨儿玩家能够正常游戏。除此之外还要扫垃圾、检测电子门锁以及有无玩家落下的东西。所以每次收拾都需要两名店员,持续半个小时左右。
这次负责收拾的是小星和小冰。按惯例,小星收拾里面,也就是从我们当时用扳手摇开的右侧那扇门再往里,而小冰则收拾外面那一大间。小冰收拾得快,十几分钟就出来了,然后去了店长的办公室。过一会儿店长就出来去了那间场景检查。
我问小冰:"当时整个场景还没收拾完,你去找你们店长干什么?"
小冰的声音很小,好像犯了错的小孩儿似的:"我下午有点儿事儿,想赶紧收拾完我那部分,然后找他请假。去他办公室就是说请假的事儿。然后他说他查一下,没什么问题我就可以走了。"
"请假?怎么没听你说过?"小星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她。小冰都快哭出来了:"我男朋友要回去了,我去送他。""赶紧给他打个电话吧,估计肯定是送不成了。"小星不咸不淡地说。璐璐则在一边低着头抠手指头。小冰一下哭了出来:"怎么会碰上这种事儿!简直太可怕了!我不想在这儿干了!"
小星刚要探过去说什么,被璐璐一把拦住。
这三个店员之间关系微妙,尤其是小星和璐璐对小冰的态度,绝对大有问题。我和苏玉甫眼神交流了一下,找到了共识。
我又问璐璐:"小冰刚才说的话属实吗?"
璐璐说:"差不多。当时我在前台吃饭,也没太注意看……反正我是看到小冰先进到店长办公室里,然后没多久店长就出来了,去了那个场景。"
我问小冰:"你进他办公室里时,他在干什么?"
小冰想了想,说:"他在吃饭。这个璐璐应该知道。"
璐璐唰地把头扭过去:"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吃饭在里面,我在外面。他吃的是外卖,我吃的是从家里带的,又不是在一起吃!"
"可是,每次给店长取外卖的都是你啊。你把外卖给他,他肯定在里面吃。"小冰这回据理力争。
"这回是他自己取的!他说正好活动活动,就自己去楼下取了!当时你们两个正在那个场景里给玩家提供援助,所以没看见。"璐璐没好气地说。
这就不应该了。按小冰所说,店长的午饭都是璐璐经手的,偏偏今天店长出事儿时是例外,也太巧了。更何况从店长目前的状况来看,很有可能是中毒,那么璐璐如此回避午饭的细节,很可能是她要掩饰什么。
正在这时110和120都到了。两个身穿制服的派出所民警向我们询问情况,几个白大褂则直奔现场。我们对那两个民警说了身份,民警擦擦脑袋上的汗,说:"那太好了,你们既是证人,也能帮我们分析分析案情。就当你们刑侦支队的先期介入了!"
正说着,一个大夫走过来说:"人已经死了。呼吸和心跳都没了,拉回去也没抢救的必要了。"
我在一片惊呼声中问:"死亡原因是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死者没有外伤,不像是外力致死。从体表看,也找不出什么其他致死的特征。"
据三个店员所讲,她们的店长名叫万辉,生前并没有什么显著的疾病。在万辉死亡的现场也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倒是他身旁有两块海绵。民警问小星:"这是什么?"
小星说:"这间房间的墙上有一幅图,上面画有破解下一个谜题的坐标,但是按照剧情是被灰尘蒙住了,要靠这块海绵擦拭掉灰尘,玩家再进行演算解谜。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海绵被人撕成两半了。"
民警把这两块海绵放在一个塑料袋里。我又拿着探照灯仔仔细细地照了一遍万辉的遗体,从上到下没有发现一处伤痕,衣着也是干净整洁。再看这间隔间,除了这块海绵空无一物,地毯上连根头发都没有,不像是有人在这儿搏斗过。
这个万辉是本地人,在这家店已经工作了三个月,据说因为业绩突出正要被公司调任一家新开的分店当掌门。而最让我们吃惊的是,民警在万辉的办公室电脑里发现了一个没完成的文档,内容正是向公司推荐小冰当这家店下一任店长的申请。
苏玉甫说:"看来这家店正处于多事之秋。万辉要走,并且力挺小冰当下一任店长,但那两位肯定是不甘心。而且看刚才那局面,小星和璐璐是不待见小冰的,所以会不会是她们两人对万辉报复,要除掉他?"
我说:"有这个可能性,但不是很大。首先小冰当上店长对她们来说并不算什么要命的事儿,大不了那两个人可以一走了之,至于冒这么大险杀人吗?"
苏玉甫说:"我看不一定。女人的嫉妒心都是很强的,小冰人长得比她们好看,看起来又比较单纯,肯定得领导赏识。再说万辉在密室里检查的时候,小星也在密室里;而且从璐璐对万辉午饭的反应来看,她也大有问题。"
我们跟民警说了万辉午饭的细节,民警很快把万辉桌上吃剩下的盖饭封存起来,准备带回去化验。然后他们带着璐璐到大厅里做笔录,我和苏玉甫则把小冰叫到了一旁。
"能和你聊聊吗?"
"可以。"小冰还是一副局促的样子,试探着问,"就在这儿吗?"
我说:"你们有休息室吗?"她带我来到了她们的宿舍。宿舍很小,她们三个店员一人一张床。据小冰讲,每晚她们留一个人值班,负责接待晚上的玩家。万辉则是朝九晚五,从不住在店里。小冰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相片里是她在一片草地上放风筝。我看她还有些紧张,为活跃气氛遂问她:"怎么,你平常喜欢放风筝?"她腼腆地笑笑:"啊,我平常爱好比较少,在古城朋友也不多,没事儿就去公园玩玩这个,缓解压力。"
"平常压力很大?"
她低下头,良久不语。
我说:"没关系,你实话实说,看得出来你是你们三个中最靠谱儿的,要不我们也不会愿意和你聊。"这是我跟宋琦学的招,要想从这个人口中获取真话,就必须先给她戴高帽。
她终于徐徐开了口:"怎么说呢……我们这个行业现在刚刚发展起来,很火爆,但也很有局限性:工作日白天来玩儿的人比较少,但一到晚上,有时候一来就一大帮,而且挨个儿场景玩儿,一直到打烊。周末就更别提了,很多人来预约,电话都接不过来,有时候预约的人还不一定来,还要跟没预约就上门的玩家协调。再加上办会员、整团购、打广告、整理主页什么的,工作量是蛮大的。"
"这些工作主要都是你们三个店员来完成,是吗?"
"是的。""那万辉一般负责什么?"
"他只负责管钱和向公司汇报。其实这些汇报也都是璐璐和小星弄的,他去公司开会时拿上材料直接走。"
"所以你们对万辉都比较有意见,是吗?"小冰又低下了头,欲言又止。她这种表现,多半就是默认了。
"你知道万辉要把你提拔成店长吗?"苏玉甫问。
小冰慢慢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他是昨天才告诉我的,刚开始我还很犹豫,怕自己没这个能力,后来一想毕竟是升职,待遇上能有很大提高,而且以后能稍微轻松一些,于是就很高兴地接受了。"
"她们两个人知道吗?"
"她们……应该知道,因为店长的电脑没有密码,璐璐平常要用那电脑做账,所以是有可能看到的。"
我和苏玉甫对视一眼,看来他的分析还是有些道理的。
"听你的口音,你是南方人?"
"对,我是江苏过来的。我男朋友和我是一个地方的人,前几天过来看我,今天就要走了……"她捂起脸,又一副要哭的样子。
我们从她们宿舍出来,看到民警和璐璐正在针锋相对。看样子璐璐是死乞白赖否认万辉的这份午饭是她帮忙取的。民警拍着桌子说:"你不用这么吹胡子瞪眼的,你以为你的两个同事当时不在就能证明不是你取的外卖?送外卖的人、大厦里的监控器甚至是大厦里的行人,都能看到到底是谁取的!随便一调查就一目了然!"
璐璐呆坐在沙发上,不论谁再问什么她都不发一言了。民警气急败坏地说:"把她带回去吧。她肯定有问题!"
此刻技术队的人也到了。吴良睿看见我也在,大叫道:"哟呵,你们三队不是集体歇假了吗?怎么,还帮着派出所义务劳动来啦?"
我带着他来到那间密室,看着他和同事趴在地毯上忙忙碌碌。他照了半天相,累出了一脑门子汗,跟我说:"这什么破地方?连个灯都没有。这种娱乐场所就应该取缔!还密室逃脱,我看密室寻尸还差不多!"
我说:"你少说风凉话。有什么线索吗?"
他耸着肩膀说:"首先这里面是地毯,而且听说进到里面的人都是赤足的,所以采不到脚印。从表面上看呢,既没有血迹也没有搏斗的痕迹,而且这里之前肯定有不少人进来过,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没发现什么。"
我一愣,看见了吸附在中间那扇门上的吸盘。那是我们吸开的,现在还没有拔下来。我拔下来拿在手里,吴良睿在一边骂我:"别乱摸!"
我用手电照着那吸盘仔细翻看,并没在上面发现有什么异样。只是当初没注意到的是这吸盘背面的把手上还用绳子拴着一个扣,看样子这东西应该是挂在什么挂钩上的。
挂钩上?可之前这吸盘明明是被沈晨晨在脚下找到的啊!
我们把小星找来,问她这吸盘到底应该在什么位置。她说:"这东西最开始应该是在墙角写字台的抽屉里的。被玩家从抽屉里发现后,吸开中间那道门。"
"平常不挂着?"
"不挂啊。没地方挂的。而且挂起来太明显了。"
"那这上面拴个绳套干什么?"
小星仔细看着那绳套,说:"以前没注意过,我也不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如果上面套着那个绳套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至少可以证明,在我们进屋玩儿之前,这间屋子不是收拾完好的。或者说,有可能在收拾完好后又被破坏了。因为正常来说,这个吸盘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明面上的。更不可能在一个那么靠近大门的位置。
我们回到大厅,听主办民警介绍了三名店员的笔录情况。大致是:在上一拨儿乘客离开后,小星和小冰去收拾古堡历险的场景,小冰收拾外间,小星收拾里间,璐璐在前台负责迎接客人。小冰收拾完外间后,小星还在里间没出来。她便去万辉的办公室找万辉请假,万辉便进了那个场景的外间,此时小冰从万辉办公室出来后就一边和璐璐聊天一边打扫卫生。小冰打扫完卫生后,就和璐璐一起去楼下买了她们三个人的午饭,买完饭后便回来拿给小星一起吃。之后她们三个人都没看到万辉的身影,以为他又像往常一样,出门办私事儿去了。
小冰说当时她已经把外间收拾好了,包括地上的杂物和那个本该放在写字台抽屉里的吸盘,都被她归置利落。至于吸盘为什么会掉在地上、海绵为何被撕成两半,她一概不知。
璐璐说万辉的午饭是他自己去楼下取的,取完就在办公室里自己享用,她然后便在前台工作,在小冰从万辉办公室出来后她还和小冰闲聊,确实看见她一直在走廊里打扫卫生,没再进去过那间密室。
小星说她在里间收拾的时候一切正常,因为分工明确,她出来时也没再检查小冰收拾过的外间,只是看了看所有隔间的门是否关好,然后便锁好门出来等着吃饭。此时小冰和璐璐已经去买饭,她一个人独自在前台驻守。
"这么说来,璐璐和小冰都有不在场证明,只有小星一个人当时是和万辉在一起的。"苏玉甫说。我说:"从那个时间段来看是这样。但如果是璐璐给万辉下毒的话,重点就不是那段时间了。毕竟毒发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民警说:"我们目前的看法和你一样。因为密室里暂时找不到打斗的痕迹,万辉的体表也没有明显的外伤,所以很可能是中毒身亡。至于中毒方式,他吃下的午饭嫌疑最大。"
正说着,一个民警推门进来,说:"我们刚才联系上了平时给万辉送餐的公司,送餐的配送说,今天确实是一个女孩儿给万辉取的饭。从配送形容的体貌特征来看,应该就是璐璐无疑!之前这个璐璐拒不承认,绝对是做贼心虚。"
"我就说,那份饭肯定有问题!传唤那个叫璐璐的,我给所里回个电话!你们别忘了去那家公司把配送找来,做辨认笔录!"说完,那个民警就匆匆出门去了。
苏玉甫把沈晨晨叫过来,冲我挥挥手:"行了吧,孙大侦探,案子应该破了,没咱们什么事儿了。走吧。"
我扯着他坐下:"我还有一点想不通。"
"哪一点?"
"小星说,她收拾完里间出来时,特意看了一眼所有门都关好没,结果都是关好的。如果万辉中毒毒发身亡,又是谁把那间隔间的门关上的?"
"这个……会不会是她顺手给关上的?"
"不可能,如果她清白的话,不可能不提这个细节。再说了,就算里面漆黑一片,她当时也有手电啊,里面有一个人她会看不见?还会无动于衷地把门关上?"
苏玉甫设想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小星和璐璐合谋作案。也就是说,两个人都对万辉恨之入骨,璐璐设计好下毒的方案,由她实施,在万辉毒发在密室里挣扎时,里间的小星出来把他所在的那间隔间的门关上并锁住,把他困在里面,让其无处求援。也有可能两个人并未合谋,只是璐璐一人作案,小星出来时发现了隔间里的万辉的异常,借机泄恨,关键时刻补刀,成心让万辉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反正那个场景伸手不见五指,即使万辉没死成,事后也不会发现是她所为。
我说:"都不太可能。你想啊,那她们两个人怎么知道小冰会去找万辉请假、万辉会来那间密室检查?从刚才她们三个人说的话来看,小冰没有把请假的事儿告诉她们两人。除非小冰和她们串通一气,故意撒谎骗咱们。可是没理由啊,小冰马上要被万辉提拔成店长了,这样一来自己升职就泡汤了,她何必呢?"
第二十二章 密室中的尸体(3)
"你说得有道理。何况万辉身边还有两块海绵呢。如果说小冰之前确实收拾干净了,这两块海绵也无法解释。"我们正分析着,忽听吴良睿在里面叫我们。
我们进去后,发现他正跪在尸体的正前方,脑袋侧贴在地上。我说:"大哥你这是干吗呢?磕头呢?"
他拿手电照着万辉的左脚底板说:"你们看这里?我从上到下找了一溜够,也就在这儿发现点儿异常。"
我也俯下身子歪头看去,发现万辉那只脚底的白袜上像是沾有什么东西。"应该是血迹,特别细小,你好好看看。"好像还真是血迹,只不过已经干透。那血迹很奇怪,只有沙粒般大小,凝固在袜子的纤维上,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把放大镜给我。"我找吴良睿要过那只高倍放大镜,对着那血迹照去,发现好像还有些问题。
"这是不是个洞?"我问吴良睿。
吴良睿眯着眼看了半天,说:"很像!很像是袜子被戳破了,伤到脚心,渗出血来的样子!"
"那么把他的袜子脱了,不就能看到他脚心上到底有没有创口了吗?"说着,我戴起手套就要动手。
"别别别,你还是等法医来了再说吧。万一碰了哪儿不该碰的呢。"
趁着等法医的工夫,我们就立着手电在那间密室里分析:"会不会是凶手把什么毒药从他的脚心注射进去的?"
苏玉甫说:"不太可能,反正就目前咱们检查的程度来看,没有发现这家店里有注射器之类的。而且凶手就算要注射也没必要拣那么一个古怪的位置啊。虽然脚底比较隐蔽,但袜子上会留下血迹,反而会让人注意。"
"那不见得,"我说,"谁也不是职业杀手,更何况当时那种情况下凶手本来就紧张,加上密室里没有灯光,还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是这样,也只有小星有作案时间。很可能她在里间收拾完之后,走到外间看见万辉,见四周无人便质问他为何推举小冰当店长一事,然后两人发生口角,小星用那个吸盘把他打晕,然后在他脚底注射了毒药。"
苏玉甫说。
吴良睿皱着眉头说:"这听着也太不靠谱儿了吧?首先那个小星会把毒药随时带在身上?再说她也不太可能在这种场合和她的店长聊起这种事儿吧?而且以她一介女流,更不太可能把一个大男人打晕啊。不靠谱儿,真的很不靠谱儿!"
"而且她更不可能在作案后把尸体留在密室里,再若无其事地让我们进去发现。那不是授人以柄吗?大家都知道只有她和万辉在密室独处过!"我耸耸肩膀看着苏玉甫。
吴良睿脚都蹲麻了,站起来一边活动腿一边说:"兴许万辉脚底那个洞根本不是致死的创口,没准儿只是之前蚊子叮的包挠破了而已。或者是之前在店里踩到钉子一类的东西了!"
他提到"钉子",我忽然灵光一闪。我说:"会不会是凶手把毒药涂在钉子上,再把钉子放到地上,然后让万辉踩上去?这样不就能很巧妙地让万辉中毒了吗?"
吴良睿眨巴着眼睛看我,说:"那这得是什么毒药啊?涂在钉子上被人踩一脚就死亡,也太猛烈了吧?快赶上电视剧里的'鹤顶红'了!'鹤顶红'还是吃下去中毒呢,你说的这种毒药只要一点点进到血液里,就能要人命?我看你是武侠小说看多了!"
我们走出密室,看见大厅里又多了几个民警,正在各处寻找线索。璐璐呆坐在沙发上,眼圈红肿,一言不发。我走过去说:"你到底往没往万辉的盒饭里放东西?"她还是沉默。我说:"配送都说是一个女的帮他取的饭,你别告诉我不是你。"她发起抖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不是你取的?那能是谁?"我这边和璐璐说着话,苏玉甫去门口找到了百无聊赖的沈晨晨。一会儿苏玉甫回来递给我一张纸条,说:"晨晨专门给他们主任医师打了电话,询问了这种情况,你可以参考一下。"我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上面写的内容,心怦怦跳了起来。
我跟璐璐说:"好了,不说饭的事儿了,你给我讲讲,你平时在前台工作时,是一定要站在柜台里面吗?"璐璐摇摇头,缓慢地说:"不一定……我有些静脉曲张,有时候会在大厅里到处溜达。接电话和写东西时才长时间待在柜台里。"
我走到大厅中央,按她说的溜达了两圈,四处看了看视野,然后又问她:"也就是说,其实你能看到两侧的走廊对不对?甚至说你能看到我们去的那个场景的门,对不对?"
"是的,能看到。"
"当时小冰在哪里搞卫生?"
"就在古堡历险那侧的走廊里,后来又去了那侧走廊尽头拐过去的卫生间。"
"你见到她再次进去古堡历险的场景里了吗?"
"没有。"
我按她说的,走到那侧的走廊尽头,往右一转,果然发现了一间很小的卫生间。等我走回来时,忽然发现那拐角凸出来的墙壁上有两道痕迹。很像是勒痕,而且从墙粉的新鲜程度和掉落的墙皮来看,应该就是最近形成的。我好像知道什么了。我走回大厅,看见三个店员正好一字排开等待民警发落。民警说:"我们先把她们三个都带回所里。如果实在是没有进展的话,还是得由你们刑侦支队正式介入。毕竟派出所办这种命案没有经验。"
我说:"好像已经介入完了。"
"什么意思?"
我说:"我好像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哦?"那民警睁大眼睛,"那你赶紧说说啊!"
我说:"凶手应该就是把毒药涂在针头上,然后提前放置到那间密室的隔间里,等万辉不小心踩上去,中毒身亡的。"
"咱们刚才不都否定这种结论了吗?"
"可是之前有些细节咱们根本没想起来。这是一起有预谋、精心策划的谋杀,所以咱们要把所有可疑的细节都联系到一起,才能发现凶手。"说着,我扭头看了看一边脸色煞白的小冰,"你说对吧?"
"你的意思是她?"苏玉甫和沈晨晨异口同声。
我看着小冰,一本正经地问:"这位同学,想必你对你们这位万店长,更有股恨意吧?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但能想出这么周密和复杂的作案手段,肯定是蓄谋已久。"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冰。小冰又发起了抖:"你说什么?我杀了店长?怎么可能?他去密室的时候,我一直在外面拖地!你可以问璐璐!"吴良睿则在一边皱着眉头小声提醒我:"你可拿捏准了再说啊!回头猜错了,派出所的人笑话咱们事儿小,这女的再到局里告你!"
我没理他,冲着小冰说:"你当时的确没和万辉同时出现在那间密室里,但在万辉进去之前,你已经在里面设好了机关,就等万辉在里面中毒致死了,对不对?"
"怎么可能?他现在怎么死的还没人说得清,你怎么知道是我做了手脚?"我说:"太可能了。你让他在里面中毒,直接把他毒死的。"小冰脸红脖子粗地说:"你太能扯了。首先什么机关能让他自己中毒?再说了,又有什么毒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置人于死地?你别在这里编故事了!"我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男朋友应该是江苏某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研究生吧?虽然你之前没跟别人说过他来了古城,但是他准医生的身份你的所有同事都知道吧。"
"是又怎么样?"
"是就对了。我现在怀疑他帮你搞到了一种药,这种药在临床中很常见,通常以溶液性质当作麻醉剂注射使用,但如果剂量或浓度控制不好,在几分钟之内就能让人呼吸麻痹、心搏骤停,不及时抢救的话就会致人死亡。这种药,就是琥珀胆碱。你用的毒药,很可能就是琥珀胆碱,或者跟这种药类似的物质吧?"
她愣了两秒,说:"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旁边的民警也问:"那她是怎么把这种药给万辉注射进去的?"吴良睿说:"像之前说的,涂在大头针上,让万辉踩下去,恐怕也不见得致死吧?"
我说:"如果普通人的血液里被注入高浓度的琥珀胆碱的话,不尽快利用呼吸机抢救,是很快会陷入休克进而死亡的。而密室这种特殊的结构,就帮了她一个大忙。她先用一支大头针,在针茎和针头上涂满高浓度的琥珀胆碱溶液,制成一支类似'毒镖'的凶器,放在她预先选中的隔间里。但很快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她这个'毒镖'在地毯上立不住,于是便想了一个办法,把那针倒扎进了屋里本来就有的道具海绵里,再把海绵放在一进屋就可能踩到的地方,为了怕毒液被海绵吸走,你还在海绵与针头接触的位置也涂上了药,对不对?这样既稳妥,又隐蔽。不信把海绵拿去化验,虽然毒液有可能已经风干,但还是很容易化验出来的。"
吴良睿说:"我明白了!当万辉光脚踩中海绵并被针头扎中之后,毒药就借助压力浸到了他体内。在他还没毒发时,他便把那针头拔了出来,然后撕开那海绵,取出大头针,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可是后来那毒镖哪儿去了?谁拿走了?"
我指了指小冰:"这还是得问她啊。小冰同学,你说你喜欢放风筝,可是我在你床下没看到风筝,只看到了一团风筝线,这是怎么回事?"
小冰眼睛直视窗外,说:"你尽管瞎猜,我不会回答。"
我说:"我替你回答吧。其实'毒镖'也是你拿走的。虽然你后来没进过那间屋子,但是依旧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销毁。因为它上面被你拴了风筝线,线的那头,你放在走廊右侧的卫生间里。大家都知道,风筝线是透明的,尽管细却非常结实,所以拖在灰色的地毯上一般人也看不到,更别提没开灯的密室了。这期间你故意在走廊拖地,因为璐璐盯大厅时是习惯溜溜达达的,能随时看到两侧的走廊,也就能给你提供不在场的证明。你拖完地又和她一起去楼下买饭,同样也有璐璐给你做证。等你回来时,小星也收拾完密室的里间出来了,你就和她们若无其事地吃饭。这时万辉还没出现,你估计万辉已经毒发昏迷,而且那间场景的门已经被不知情的小星锁上,所以你就更镇定了。因为你没有屋门钥匙,谁也不会怀疑到你,所以你不紧不慢地吃完饭后,才拐到走廊右侧的卫生间里,拽着风筝线的那一头,把那支大头针顺着密室门的下方拽了出来。因为大头针被你拖着走时不见得就是横着的,所以还在门下方那里卡了一下,你又怕拽线时被她们两人发现,就让线贴着墙面,使劲儿的时候在墙角勒出了一道痕迹,终于把'毒镖'拽出来了。然后你就把那东西放到马桶里冲掉了吧?"
"可是,那间隔间的密码门是怎么关上的?万辉不可能自己把门关上啊?"一个民警问。
我耸耸肩膀:"同样的道理,有两股线,一股拴在'毒镖'上,一股拴在那个吸盘上。因为那间隔间的门是向里推开的,所以只要她提前把那个道具吸盘吸在那扇门上,使劲儿拽线,就能把那扇门关上,并自动锁住。再使劲儿,吸盘就脱落了,并且一直被拽到场景的门口。这时她只要拿把剪刀到门口隔着门把线剪断就可以了。这就能解释那个本该在写字台里的吸盘为何会出现在门口了。而且她从外面剪断风筝线,是无法把吸盘上的线剪干净的,还留下一截儿,现在还能看见呢。这也能说明,为什么走廊拐角的墙上有两道绳子的勒痕。"
"我的天哪,真是你干的?"璐璐几乎要晕过去了。
"别听他胡说八道!全是他的臆想和猜测!他没有证据!"小冰尖叫着。
我说:"其实要证据也不难,很快就会有的。除了你床下的那团风筝线,我想毒药也应该能找出来吧?"然后,我扭头对那个民警说:"她肯定把毒药盛在什么容器里,藏在这家店的某个地方,就算她把毒药倒在马桶里,那容器上肯定还有残留。赶紧仔细找找,一定能找出来。"
我刚说完,两个民警就直奔员工宿舍去了。这时小冰蹲在地上,目光呆滞地说:"不用找了,在我那个爽肤水的瓶子里。你猜得太准了,就是琥珀胆碱溶液。"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以为我往他午饭里放点儿泻药就已经够可以的了,没想到你更狠!你不是被他提拔成店长了吗?干吗还跟我们一样恨他?"璐璐在一边大惊失色道。
小冰就坐在地上,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一字一顿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她说大概两个月前万辉就开始对她进行骚扰,总趁她值夜班时溜回来跟她独处。终于有一次他在没人之际强奸了小冰,并且还在事后十分坦然地让小冰跟男友分手,名正言顺地投入他的怀抱,给他当情人。小冰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并且要报警,万辉却毫无惧色,说:"你以为凭你一面之词就能告我强奸?你有证人吗?我还要告你勾引我呢。我堂堂一店之长,有家有业,凭什么会看上你这么个穷酸女人?再说了,你可是有犯罪前科的人!"
"你有犯罪前科?"一个领导样的民警问周围人,"怎么没查出来?"
"我们刚才只是远程查的本市信息系统,没发现异常啊。你违法不是在本市吧?"
"对,我大学时和我男朋友念的是一所学校。我们两家都很穷,尤其是我,在大一时就因为一些原因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所以一直靠打工养活自己。后来大二时有一次我男朋友发烧,没钱看病,我就到药店去偷药,结果被人抓住送了公安,捅到学校,就被开除了,然后还被治安拘留了好几天。"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还好我男朋友没有嫌弃我,反而对我更好了。于是我就开始找工作,但因为前科进了档案,当地根本没有单位要我,于是我就来了古城,一边打工一边等着我男朋友毕业。"
据小冰所讲,就是这时候万辉乘虚而入,不仅屡次对她进行侵害,甚至还导致她怀了孕。在打胎之后,万不得已的小冰把这件事告诉了男友。男友的肺都要气炸了,苦思冥想之后,从实验室偷来了高浓度的琥珀胆碱,一定要置万辉于死地。小冰想了好几天,最终劝住了不远万里过来找她的男友,说还是由她来下手比较保险。
于是他们小两口儿就设计了周密的杀人计划。小冰先把琥珀胆碱的溶液放到爽肤水的瓶子里带到店里,然后在收拾完密室之后,把大头针浸染上毒液,按我之前推断的放置好,又去万辉的办公室找他,跟他说那间隔间的机关出了问题,让他过去看一眼。在确定万辉中毒之后,她又用风筝线把"毒镖"抽了出来,并扔进马桶冲走。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没想到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
被带走前,小冰问我们:"我男朋友会有事吗?"
民警说:"当然了。他提供的毒药,你说呢?"
她晕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 宿舍迷案(1)
2013年4月,某大学某男生被舍友毒杀一案震惊全国。新闻短短几百个字,归结了一条年轻的生命。
奇闻往往在不经意间石破天惊。
在办公场所,你放下一只水杯匆匆去处理复杂的文件;在食堂餐厅,你扔下饭盒去接一个急不可待的电话;在单位宿舍,你打开茶叶罐,兴冲冲地去泡一壶新买的茶……
你在奔走,与你口唇相依的工具却原地一动不动。
可能此时在静止的空气里,你的人际环境、你的社交氛围,甚至是你与某些人的恩怨纠葛正在紧张发酵。它们也许正被某种力量支配,像巫婆的法术一样,暗涌不断,具有杀伤力。你的水杯、你的饭盒也许正慢慢成为这些东西的载体……
讲到这里,你敢说你不后怕?
17
回去上班时,几乎所有人都问我密室那件案子,说是咱们刑侦支队还没介入呢,你就帮忙给破了。连薛队那么不苟言笑的人都当着大家的面拍我肩膀:"小同志,那天是二队值班,你帮人家解决掉这么大一摊事儿,是不是也要给咱们三队做做贡献?"
旁边的廖洁跟着起哄:"是啊,今天的班就他一人值吧!我看孙小圣早就被带上道儿了,冥顽很灵嘛,现在!"
宋琦也说:"薛队,以后休息也别让孙小圣瞎跑了,给他搁队里研究那些没破的案子吧,省得他跑别的地方帮别人破案去。那话叫什么来着--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才是肥水呢,你是肥猪!"我一拳打在宋琦的肩膀上。这一拳倒像是把我的手机打响了,我拿起一看,竟然是李出阳的电话!我吓了一跳,赶紧背过身子按掉,然后跳出门给他回拨了过去。李出阳问我:"小圣,上回拜托你的事儿怎么样了?"我只能说:"我正在想办法,晚上给你答复。"我只能再去找谢队了。谢队说:"既然李出阳主动找你,你就给他两份笔录看看。但是前提是,一定是你们两个单独见面,让他看完后立即销毁。"
我说:"真把那件案子的笔录复制出来给他看?"
"那当然不行。你去内网里找那两份笔录的电子版,然后把关键内容隐去,一些指向性的语句都改成'不知道''没看见',一定不能让他看出什么端倪。你跟他说,档案室你进不去,只能找到笔录的电子版,给他打印出来了。这样既能在他那儿交差,继续取得他的信任,又不会给咱们的工作造成影响。"
我还是有些胆小:"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谢队不屑一顾地看着我:"能出什么事儿?放心,出了事儿我给你担着。这件案子远比你想象的复杂,牵扯的人也比较多,李出阳现在撑死了只是里面的一个小角色,冰山一角罢了。不过据我所知,案子很快就要有眉目了。"
我陷在谢队面前的大沙发里,试探着问:"谢队,你说这个案子很大,能透露一下吗?也让我心里有个数啊。"
谢队在我对面坐下,说:"既然你已经和李出阳当面锣对面鼓了,我现在就把这案子的情况大致跟你说一下。其实戴�的妻儿被杀一事只是个引子,当时我们在介入调查此案时,戴家还发生了一起命案。"
"又死了一个人?戴家最近到底死了多少人啊?"
谢队说,这个被杀的人并不算是戴家人,他叫苏航,是之前跑步机上猝死的戴鑫的一名助理。当时这个人已经被列为一起文物盗窃案的嫌疑人,在刑侦支队还没来得及抓捕时,这个人已经在寓所被人一枪毙命。
"涉枪案?那一定是谋杀的啊。"
"对。而且你知道这个人是在哪儿行窃的吗?就是古城郊外那座著名的怅独园。"
我知道怅独园,在省里远近闻名,据说是当年乾隆下江南时的行宫。里面山水秀丽,建筑精巧,还有一座天瀛寺,香火很是旺盛。我妈每年初都要去天瀛寺上香,据说要排一上午队呢。
"你知道的这些还很浅。你知道怅独园是谁建造的吗?是乾隆年间的一个知府,名叫戴灵墨,依现在我们的推测,他应该就是戴�一家的祖先。他当年为了讨好准备下江南的乾隆皇帝,联合周围的富贾乡绅,斥资建造了这座江南风情的园林,挖湖造山、修寺建塔,历时好几年,专供乾隆出巡时小住。与此同时呢,这个戴灵墨又是虔诚的佛教信徒,爱好收集各种佛学的著作和工艺品。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戴鑫和戴�很可能就是知道那座天瀛寺里藏有他们祖先留下的文物,所以尝试着盗走,然后卖给境外组织。"
听起来就像个大案子,而且又寻宝又考古的,我兴奋异常,直咽唾沫。
"于是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天瀛寺就发生了一起盗窃案。当时是一个守夜的和尚发现藏经阁有异动,刚呼喊了几声就被小偷打晕了。小偷逃走了,我们发现藏经阁里少了几卷很普通的经书。"
"您的意思是说,那小偷只是去偷经书的?"
"当然不是,这肯定是障眼法。小偷肯定是白天以参拜为名到寺里藏好,然后晚上伺机行窃。但是被寺庙里的和尚撞破之后,他又怕偷文物的事情败露,于是故意拿了一些不值钱的经文当幌子,以防被人看出玄机。可后来我们还是轻而易举地查到了这个人,原来就是戴鑫的助理苏航。当我们准备对他实施抓捕的时候,发现他死在了自己家里,面门中枪,应该是死在我们到达前的几个小时。"
我想了想,说:"他一定是被人灭口了。"
谢队皱着眉头说:"有这个可能性。但当时我们搞不清楚的是,这个苏航去天瀛寺偷盗文物,到底得手了没有。因为据天瀛寺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哦,也就是方丈,他查看之后告诉我们藏经阁里只是少了几卷经文。但是天瀛寺是古刹,如果真藏有宝物的话,不见得放在明面上,很可能有一些暗格和地宫,是连现在的方丈都不知道的。而在苏航家我们也是什么都没搜到,所以说那个晚上他到底从天瀛寺偷出了什么,到现在还是个谜。"
我自言自语分析着:"苏航死了,戴�的妻子王华和儿子戴霖死了,然后戴鑫也死了……是不是这两个堂兄弟之间都为了要争这笔财富,相互残杀?"
谢队说:"目前来看,王华和戴霖的死肯定和戴露有关系。这两个人被害之前的夜里,戴家的门卫都见到戴露神色古怪地回家,和往常大不一样。院子里的监控录像也证实了这一点。而那两个晚上戴家除了被害人和保姆、门卫之外,就只剩下戴露了。所以戴露是蓄意杀人还是受人指使,就不好推断了。"
听起来还真是很复杂,以我这么高超的智商都要反应半天。我问:"那是不是就可以推断,苏航是戴鑫杀的,戴鑫又是被戴�杀的?都是为了找那件藏在天瀛寺里的宝贝?"
谢队摇摇头:"没这么简单。现在我们查到,还有一个台湾的富商,叫唐庆龙,也参与了这起寻宝大战。他最开始和戴鑫一起,和戴�作战。可能两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比如戴鑫找到宝贝后直接卖给他,或者是由他转手到国外,然后两人分赃。苏航被杀,有可能就是这个唐庆龙找人干的。而现在戴鑫的死,有可能是这个唐庆龙所为,也有可能是戴�所为。这一点现在暂时还没有搞清楚。"
我一拍手:"我明白了!怪不得戴鑫被害有两个嫌疑人,一个是杨子汉,一个是李国新,两人都要置戴鑫于死地!"
谢队笑笑:"你终于开了窍了。现在我们要搞清楚的,就是这两个人,到底都是受谁指使。不过这就不是你的任务了。你现在有两个工作要做,第一就是现在把假笔录拿给李出阳看,再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第二呢?"
谢队意味深长地对我笑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水到渠成之后我会找你的。"
18
我回办公室时在楼道里碰上了急赤白脸的王姐。她喘着粗气说:"你跑哪儿逛去了?别乱窜了,咱们队最近真是邪了,一值班就赶上大事儿!"
"怎么了?"
"古城科技大学学生宿舍发现一具尸体,指挥中心让咱们赶快过去瞧瞧!"
古城科技大学是个老牌学校,据说比我妈岁数还大,所以里面的建筑都是古董级的,很多楼房都被当作文物保养着,虽然老旧,但定时粉刷修葺,绝不轻易翻拆。当我们快到那幢满是爬山虎的女生宿舍楼时,竟然被好几辆媒体车堵在了外面。这年头,记者的消息比警察还灵通,估计是哪个手快的学生发了微博或微信,媒体就闻风而至。
我们下车一路小跑着到楼下,发现整栋楼已经被派出所封了。迎接我们的是宿管老师。老师的脸都白了,抱着个搪瓷缸子不住发抖。旁边还有一个领导模样的老师,正在不住问话。台阶上还有不少围观的学生,薛队赶忙把那领导请到一边,让他别再无休止地发问。领导没好气地说:"为什么不让问?这里头多大责任你们知道吗?"薛队说:"让你别在这里问自然有我们的道理。万一凶手在附近听见怎么办?很可能影响侦查方向!"
那个领导自称张熹敏,是教务处的主任。他把我们带到二楼事发地,一路上跟我们说这件案子令学校多么被动、多么蒙羞,说是拜托我们一定想想办法尽快破案,消除影响。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先得把那个随便扩散消息的同学找出来,谁嘴这么欠,招来这么多记者!"
然后就到了案发的212宿舍。那是一间很普通的女生宿舍,里面很整洁,两边摆着四张上下铺,屋里正中摆着一张大方桌,桌上有一些日用品和书本等物,对面有一扇窗户,窗下还有一张写字台。整个房间就这两张桌子,看上去像是公用的。"我们的宿舍楼一直是这样,虽然房间多,但是每间都比较小。所以我们一直尽量给学生解决空间的问题,现在虽然都是上下铺,但基本就是下铺住人,上铺让她们放东西,所以这间宿舍就住了四个人,都在下铺。但实在是没有地方给她们每个人都配书桌了。"
在门口我还碰见了正在照相的吴良睿,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呢,就听薛队问:"死者呢?"我一眼望去,屋里空空如也。
"哦,在这儿。"门口的一个刚忙完的法医过来,带我们进去,掀开紧挨着窗户的一个床铺上挂的布帘子,一具直挺挺的女尸赫然入目,同时还有股异味猛烈扑鼻。从面相看,那少女不过二十一二岁,眼睛半睁,嘴上脸上全是白色的斑驳痕迹,看样子好像是死前吐的白沫。尸体身下的被单流了一大片排泄物,有大小便失禁的现象。法医说:"从体表特征看,应该是中毒,但具体什么毒还不好说,但从大小便失禁这一点来看,应该是某种毒性强、毒发快、能迅速麻痹神经系统的有机化合物。"
说完,法医喊门口的吴良睿:"小吴,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了吗?"
吴良睿进来说:"暂时没有。宿舍里很干净,虽然玻璃窗开着,但纱窗是完好地锁着的。"
"会不会是自杀?"我问。
"找到什么毒物痕迹了吗?"
"屋里的瓶瓶罐罐的确不少,我们挨个儿闻过,还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很多毒药是无色无味的,溶到水里不易被发觉,还要等回去化验了再说。"
薛队让把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女生找来。那个女生名叫刘可,和死者管晶梅是同班同学。刘可被吓得不轻,已经在隔壁缓了一上午神儿。她说她是今天凌晨才回的宿舍,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古怪,第二天一早儿闻见了一股恶臭,便掀开管晶梅床铺上挂的帘子,发现管晶梅已经气绝身亡。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民警叔叔,我可什么都没干,你们要相信我!"薛队说:"谁也没说你可疑啊,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和宋琦也是满肚子狐疑。"是这样,昨晚只有我和管晶梅住在宿舍,所以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查到我头上的!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你睡哪个床?""这个。"刘可给我们指了指同样靠窗户的另外一张床铺,也就是管晶梅的对铺。"这两张床呢?"我指了指靠门的两张床。
刘可说,宿舍除了她和管晶梅外,还有另外两名室友。一个叫王惜之,一个叫邓雅。两人都有男朋友,邓雅昨晚和男友在校外玩儿,彻夜未归;王惜之则从这学期开学以来就很少回宿舍,一直在校外和男友租房同居。
"你怎么确定另外两个人昨晚没回来过?"我问。
这句话好像提醒了刘可什么,她睁大眼睛说:"我还真不确定!因为我入睡快,而且睡得比较死,否则也不至于第二天早上才发现管晶梅的情况。你们可以去问问宿管老师。"
"管晶梅和王惜之以及邓雅的关系怎么样?""这个……"刘可闪烁其词。薛队明白什么了,吩咐廖洁:"你把她带到隔壁单独问吧。我们去楼下找趟宿管老师。"
张熹敏带我们找到了宿管老师,询问昨天晚上整栋宿舍楼的人员出入状况。宿管老师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她想了半天,说:"虽然我岁数不小了,但记性一直还行,整栋宿舍楼300多人出来进去我都记得住,要不然也干不了这份差事。我能想起的就是212那屋昨晚应该只有管晶梅和刘可在。管晶梅中午就回了宿舍,晚饭时都没出来,不过我见她8点多时还到一楼打过水。刘可回来得比较晚,大概半夜2点多吧,当时我还说了她一顿。"
"王惜之和邓雅一直没回来过?"
"邓雅下午也在宿舍,但晚饭前就出去了,一晚上都没回来。王惜之更是不怎么在宿舍住。我很久没见到那孩子了。"
"整栋楼除了您传达室边儿上这扇门,还有别的出入口吗?"
宿管老师摇摇头:"没了,原先有后门,但早就封住了。女生楼肯定要严格管理,要不麻烦事儿太多。唉,这不照样有麻烦事儿。我真是够背的!"
薛队带我去看了看原先后门的位置,果然看到那里已被很多木板钉好封死,并且没有被破坏的迹象,看来要想正常出入宿舍楼,还真必须得经过正门。
"也就是说,咱们虽然没见到王惜之和邓雅,但邓雅在晚饭前就出去了,那时候管晶梅还安然无恙。所以说这两个人其实已经有了不在场证明。昨晚和管晶梅独处的只有刘可。那么刘可的嫌疑最大?"
回到楼上,我们听廖洁汇报战果。廖洁说,刘可大概给她介绍了一下212宿舍里几个女生的基本情况。管晶梅是舍长,人长得不错,学习也好,就是没什么兴趣爱好,朋友圈也很小。她在班里是学习委员,平时官腔比较重,办事爱上纲上线,所以人缘并不很好。据刘可所说,她跟邓雅的关系尤其微妙。因为管晶梅有洁癖,整个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在床铺上挂帘子,不允许别人坐她的床。而邓雅又习惯在窗前晃悠,总是犯她的忌讳。再加上邓雅平时不爱搞卫生,每次轮到她值日就糊弄了之,弄得管晶梅很窝火,好几次还去老师那里告邓雅的状,想把邓雅调出这间宿舍去。
"听刘可的意思,她认为邓雅的嫌疑最大。因为两人平时在宿舍里矛盾最大,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廖洁照本宣科。
我们很快见到了被召回来的邓雅和王惜之。邓雅是个很清秀的女生,就是穿衣打扮有些落伍,和刘可的花枝招展相去甚远。邓雅同样被吓坏了,一直在说她昨天下午出门前管晶梅还好好的,没见有什么异常,怎么就突然暴毙了?
按邓雅所说,她和管晶梅昨天下午都没课,两个人在宿舍里待了一下午,管晶梅看书,她借了管晶梅的笔记本电脑看电影,两人相安无事。到下午5点多,她就出了门,找男友约会去了,然后一夜没回来,直到今天上午回学校,没走几步就被警察叫了过来。
邓雅说,她和管晶梅的关系一直不错,虽然管晶梅有洁癖,但受影响的也绝非是她一人。刘可也经常因为这个和管晶梅发生矛盾。因为刘可就在管晶梅的对铺,平时刘可来了外宿舍的朋友,经常坐在管晶梅的床铺上和刘可聊天,管晶梅发现后总是黑脸。
第二十四章 宿舍迷案(2)
"而且还有个细节。"邓雅转了转眼珠子,四处望着,有些欲言又止。
"你说吧,这里没有你们老师同学。"薛队说。
"刘可这个人嫉妒心挺强的,我感觉她总是把管晶梅当作假想敌。因为管晶梅和她一样,也是西北考出来的,但管晶梅长得比她好看,学习又好,所以她们总有种暗中较劲儿的意思。"
"怎么个较劲儿法?"
"其实都是刘可太爱比较。平时班里评个什么,但凡管晶梅参加的,她也必须参加,非得跟晶梅一较高低。晶梅买双新鞋,过两天她必须也置一双。晶梅有时候考试得了高分,你看她那酸劲儿,恨不得人家是作弊来的。但刘可自己又不努力,平时太爱玩儿,经常晚上去夜店、去酒吧,跟校外的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但她又没住处,晚上玩儿完了肯定要回宿舍住,晶梅又习惯早睡,所以两个人总是发生争执。我猜昨晚肯定也是她把晶梅吵醒了,两个人又戗戗起来了,刘可就对晶梅下了毒手。"邓雅说着,竟自顾自掉起了眼泪。
这两个朝夕相处的室友相互怀疑起来。我们一时无话可说。"管晶梅在昨天下午一直跟你待在宿舍,你发现她有什么异常没有?"我问。
"异常……"邓雅想了想,忽然睁大眼睛说,"异常倒是有,她说这两天她总是不舒服,总是头晕,还有点儿想吐。她还给自己量过体温,说有些低烧,我还劝她吃药。她说今天如果再不见好转的话就去医院看看。结果……"邓雅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邓雅就再也回忆不起来什么情况了。我们劝了劝她,然后又去找那位全程不在场的王惜之同学。王惜之是个很其貌不扬的女生,相对来说她倒是比较冷静。也是,她从前天开始就没回过宿舍,几乎没有嫌疑,所以并没有什么紧张情绪。她说她从这个学期开始就和男朋友在校外住,只把宿舍当作放行李的仓库,有时一个礼拜都不见得回去一趟。
"刘可和邓雅这两个人,你怎么看?"她看着我们,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没什么看法,挺好的啊。"我们几个互相看了一眼,说:"你有话就直说,这里又没有别人。人命关天,我想你也想尽快找到杀你同学的凶手吧?"
王惜之想了想,说:"因为我也好久不住这里了,所以最近的状况还真不太清楚。不过我们宿舍之前的氛围还是可以的,尽管有时候存在一些小问题,但都很正常。成天住在一起,勺子还碰锅沿儿呢,不可能没些摩擦。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像管晶梅有洁癖,我也很抵触这一点,但也犯不着因为这个就杀了她啊。"
我们正琢磨着,忽听门外的一个女生大叫张熹敏过去一趟。我们跟随张熹敏来到212门口,发现一个女生晕倒在那里,旁边还有两个同学又是端水又是掐人中。张熹敏满头大汗地问:"这又是怎么了?"
一女生道:"范莹莹晕倒了,太伤心了,抬到医务室去吧!"
我们找了人帮忙把范莹莹抬走,薛队问张熹敏:"这个范莹莹是管晶梅的好朋友?"
张熹敏看了我一眼,顿了一下,说:"啊,是,虽然不在一个班,但关系特别好。她在管晶梅的隔壁宿舍,经常去找管晶梅。"
"昨天她也在这栋楼里吗?"
"她……一直都在,好像一整天都没去上课。"
我们又问了几句,但张熹敏说要打个电话,就推门走了出去。他出门后,我看着薛队说:"我怎么觉得他话里有话啊?"
"你是指?"
"我觉得这个范莹莹肯定和管晶梅关系不一般,或者说两人有过过节。"
薛队问身后的廖洁:"范莹莹那里有人盯着吗?"
廖洁说:"有,苏玉甫在呢,刚打过电话说还在医务室躺着呢,甚至不太清醒。"
"尸体拉走了吗?"
"法医已经拉到中心去了。"
"行了,"薛队大吐一口气,"先把邓雅、刘可和王惜之这三人带回队里做笔录吧。一定让苏玉甫看好那个范莹莹!"
19
回到队里,薛队先在办公室里给我们开了个分析会。会议分析了212宿舍这几个女生。
首先是发现尸体的刘可。按照邓雅的话说,刘可是个在各方面喜欢攀比的女生,尤其是针对管晶梅。此女虽相貌普通,但吃穿用度都爱讲究,平时还经常光顾夜店、酒吧。在学习上刘可跟管晶梅明争暗斗,但一直处于下风。再加上管晶梅有洁癖,二人之间难免因此产生摩擦,所以刘可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作案动机。
然后就是邓雅。在刘可的嘴里,邓雅是个懒惰之人,平常不拘小节,尤其爱在值日上偷懒,也曾经和平日里比较刻板的管晶梅发生过矛盾,甚至一度惊动学校。可是就目前这种纠葛来看,邓雅好像还不至于有很强烈的动机杀死管晶梅。
至于王惜之,虽然近两天都没在宿舍住,看上去像是有不在现场的证明,而且也没有谁指出她与管晶梅有矛盾,但她为人似乎很狡猾,好像刻意在隐瞒什么。
薛队说:"从目前来看,虽然不能排除管晶梅自杀的可能性,但至少没人提供她轻生的线索,所以还是要仔细排查,寻找他杀的证据。"
廖洁说:"我觉得还是先从王惜之下手。"
薛队说:"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王惜之似乎对我们把她带回队里有些不满,但也没有明说,而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说她在现场时已经把情况跟我们说得很明确了,她很少住宿舍,所以对近期的宿舍情况也不太了解。
薛队说:"这怎么可能,毕竟你们同学两年,你又在212宿舍住了一年多,你怎么可能连你们宿舍里的关系都不知道?这间宿舍里,谁和谁关系最近、谁和谁有过矛盾、谁和谁有心结,这些你会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再提醒你一遍,王惜之同学,你现在是在公安机关,做证是公民的义务,隐瞒事实真相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薛队的这席话说得掷地有声,果然管用,王惜之愣了半天神,然后要了杯水,说:"因为我平时人比较木,谁心里想什么也不知道,更没瞎猜过;但是如果您要是非问谁和谁有过矛盾,我倒想起一件事儿来。"
"你说。"廖洁飞快敲上了笔录。
王惜之说,上学期期末时她们宿舍曾发生一起盗窃案。当时刘可的iPod touch(苹果公司一款便携式移动产品)被窃,先告诉的管晶梅。管晶梅深入推理后,认为被窃前后没有外人出入她们212宿舍,于是询问了她和邓雅,但没有结果。管晶梅执意认为是内鬼作祟,于是放出话来,说如果一天之内这个人不把刘可的iPod touch还回来,就报警。
王惜之自知与自己无关,于是十分坦荡。第二天下大课回到宿舍以后,王惜之发现管晶梅和刘可正围着邓雅质问着什么。然后她才知道,这节大课管晶梅和刘可根本没上,一直躲在床下看看会不会有人来还赃物。她们埋伏了一个多钟头,终于发现了从大课上溜回来的邓雅,看她蹑手蹑脚地开了宿舍门,又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然后把那台iPod touch放到了刘可的枕头下。
被撞破后,邓雅解释,说是前天她一个人在宿舍玩儿刘可的iPod touch,玩儿了半天忽然想起被子还晒在楼下,于是就一边拿着玩儿一边下楼取被子。她取完被子后腾不出手继续玩儿,就把iPod touch放到了裤兜里,回到宿舍后就换衣服去体育馆打排球了,完全把这茬儿忘了。直到这天早上才发现原来东西在她这里。
管晶梅和刘可当然对这段漏洞百出的辩白充满质疑。邓雅百般狡辩,然后又十分诚恳地向刘可道歉,但始终强调自己是无心之失。王惜之还从中调和,说既然东西已经找到,何必再把问题描黑,劝她们息事宁人。刘可和管晶梅当时没说什么,但后来还是把这事儿捅到了政教处。虽然政教处老师为了顾全大局并没把邓雅怎么样,但还是让她丢尽了脸面,搞得她很是恼火。后来邓雅冷静下来,主动请宿舍另外三个人吃了顿饭,开诚布公地谈了这件事儿,一是强调过失,澄清误会,表示自己的无辜;二是希望大家不要揪住此事不放,家丑不可外扬,也没必要因此结仇。当时她们三个人也答应了她的请求,大家以后还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有些事儿得过且过,只要下不为例即可。
"这就是我能想到的具体的事儿。自从这件事儿以后,我们宿舍的气氛就没以前那么融洽了。邓雅脾气不好、爱记仇,所以我们从此就再也不提这件事儿了。虽然谁都没说过邓雅是小偷,但管晶梅和刘可还是对她处处设防。"最后她又说,"你们可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们这件事儿的,这要是让邓雅知道,她肯定跟我没完。"
"怨不得刘可没跟我们提过这事儿。"我念叨着说。
"那范莹莹又是谁?她跟管晶梅是什么关系?"薛队问。
王惜之脸色一变,说:"这个……我就真不太清楚了。我就知道以前她总到宿舍来找管晶梅,她也不是我们班的,所以两个人具体怎么回事儿我还真不知道。"
"据说这个范莹莹经常来你们宿舍找管晶梅?"
"是经常来,至少在我还在宿舍住的时候是。"
"那她们两个关系到底怎么样你会不清楚?"
对于这个问题,王惜之的意思很明确:第一,以她的性格她从不会关注这些,因为与她无关;第二,她也不会妄加猜测,毕竟是她们两人的私事儿,自己不能信口开河。
询问刘可时,为防止引起她的怀疑,我们故意没有提起那桩盗窃案,而是换了一种方法,成心美化我们对邓雅的印象,诸如夸赞她大方得体、人爽心正等,让刘可心理形成落差,对我们加以辩驳。果然刘可很快听不下去了,对此嗤之以鼻,并笑我们观察能力差,只看表面不重内在。
"我们对她的过去不了解,当然只能凭第一印象了。"我说。然后薛队又想了想,补道:"据我们目前的了解,邓雅还是一个很懂事儿也很识大体的女孩儿,并不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啊。"
刘可犹豫了几秒,叹了口气说那我再跟你们说一件事儿吧--就是那件盗窃案。她所说的与王惜之所述大同小异,看来这件事在宿舍里是真实存在的,也是推测她们宿舍里互相关系走向的重要依据。
但令我们讶异的是,这个刘可同样对范莹莹讳莫如深。虽然她一再推说让我们去问她本人,但她周旋的技巧远远没有王惜之高超。她话里话外还是流露出一些细节,例如管晶梅曾经和范莹莹好得在一张床上睡觉、在一只碗里吃饭,两人曾经如胶似漆、出双入对。后来用刘可一句话总结,就是"好得太热乎了"。
"热乎得不正常,对不对?"我结合着之前的猜测,又联想到在一些论坛上看到的"女同"的帖子,顺势问道。
"这可是你说的啊。"刘可干笑了一下,摆了摆手。
"可是你就是这个意思啊。无所谓,这是你的证词,第一我们会保密,第二我们会继续深入调查,只要你讲的是实情。你记住,有些客观情况即使你不提供别人也会提供,如果因为你故意隐瞒真相而影响了侦查工作,可是有后果的哟。"宋琦哄小孩儿似的朝她笑笑。
刘可好像对宋琦印象不错,可能喜欢这种肌肉猛男的类型,于是也红了脸,老老实实地说:"既然话赶话讲到这里了,我就多说两句。她们两个的确应该属于那种'拉拉',而且我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你们……没有人说闲话什么的?"廖洁不可思议。
"这其实也没什么,"刘可轻描淡写地笑笑,"她们两个你情我愿,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无非就是卿卿我我一些罢了,而且这种事儿现在很普遍,并不是什么新闻。况且我也不能怎么样,也没必要怎么样。那个范莹莹非常依赖管晶梅,也比较内向、低调,所以倒没对我造成什么影响。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
刘可想了想,又说:"不过她们俩最近好像闹矛盾了,好像是管晶梅想跟范莹莹分手。具体因为什么我不知道,反正这几天范莹莹来找她,她要么避而不见,要么爱答不理。"她自己分析着,然后忽然瞪大眼睛看我们:"警察同志,这么说来那个范莹莹很可能是凶手!因爱生恨、为情杀人……""行了行了,这个用不着你瞎分析,你讲事实就好。"廖洁无奈地摆摆手,"这个范莹莹平时是怎样一个人?"
"她……很内向,但比较随和。平时不爱说话,朋友不多,但熟了后也还算健谈……总之表面上没什么大毛病。她很崇拜晶梅,她们两个大一时就在一起了。一开始还避着我们,后来情到深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范莹莹也比较会来事儿,知道经常出入我们宿舍可能会造成我们的反感,总给我们带点儿吃的什么的,以前还请我们吃过饭。她们还是挺坦荡的一对儿,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
我们等廖洁噼里啪啦地敲完这一段,继续问她:"管晶梅这两天的饮食怎么样?她一般都去哪里吃饭?"
"她一般去食堂吃,但有时候也会抱怨食堂不好吃,就去超市买点儿零食什么的。这两天她说她不太舒服,一般都是让人带饭。"
"都谁帮她带过饭?"
"我昨天早上帮她带过一个三明治和一瓶可乐--不过我可是正经学校的超市买的,当时出来时还碰见王惜之了,她能给我做证,她可是看着我直接回宿舍的,我可什么手脚都没动!"
"那王惜之跟你一起回宿舍了吗?"
"……没有,她没回宿舍。"刘可气短地说了一句,然后又说,"但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我犯不着害她啊!"
薛队摆摆手:"行了,你不用太担心,谁也没说你会害她啊。"
询问邓雅时,她也提供了一个情况,就是昨天中午,范莹莹曾经帮管晶梅打过午饭。据邓雅回忆,她中午没吃饭,准备晚上跟男朋友去校外吃大餐,所以一直和管晶梅待在宿舍。而范莹莹找过管晶梅好几次,管晶梅都没让她进来,推说自己不舒服,想好好休息。中午时范莹莹拎来了一袋从食堂打回来的饭,用一次性饭盒装着,说给管晶梅打的,管晶梅当时也没说什么,就收下了。
"管晶梅把那份饭吃了吗?"
"她放了一中午,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吃了。当时我还问她是不是凉了,用不用去食堂热热,她说不用。"邓雅说。
我们大概明白了,昨天一天,管晶梅至少吃了两顿饭:早饭和午饭,而这两份饭都是别人带给她的,能接触到这两餐食物的除管晶梅外还有三个人:刘可、范莹莹和邓雅。如果她们存在杀人动机的话,前两者完全有机会在带饭的途中下毒,而后者则可以在宿舍内趁管晶梅不注意甚至是离开宿舍时下毒。也就是说,最起码这三个人具备作案的条件。
而这三个人,一个是嫉妒管晶梅的人、一个是曾经记恨过管晶梅的人,一个是管晶梅想要甩掉的情人。虽说表面上看来这些恩怨似乎都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但女孩儿的内心深不可测,谁也不敢保证她们中间没有一个恨意正浓的凶手。
苏玉甫晚上回来了,带着已经苏醒的范莹莹。范莹莹依旧哭哭啼啼,几乎不能正常询问。薛队进去简单问了20分钟,她说的情况跟邓雅提供的情况基本吻合,并且她也承认了管晶梅最近确实在跟她闹分手,理由是她们这样下去不像话,也根本不可能有未来,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想一刀两断。近期范莹莹一直想挽回,但于事无补。
苏玉甫给法医中心打了电话,然后跟薛队汇报:"据法医中心初步检验,死者管晶梅应该是死于中毒,他们初步推测毒物是一种叫作四亚甲基二砜四胺的物质。"
"'四亚甲基二砜四胺'听着怎么那么耳熟?不是一种鼠药的主要成分吗?"薛队问。
第二十五章 宿舍迷案(3)
"对,就是鼠药的主要成分。这种物质没有明显味道,但是毒性猛烈,如果是重度中毒的话,人很快就会抽搐晕厥,伴随大小便失禁等症状,抢救稍微不及时的话,很容易一命呜呼。"苏玉甫照着手上临时抄下来的字条念着。
"自杀还是他杀,法医给出意见了吗?"我问。
"孙小圣总是问出这么雷人的问题。法医那边从来都只注重检验结果,不会帮你分析案情的。"廖洁拍着我的肩膀漫不经心地笑笑。
"你别说,这回还真有些例外。"苏玉甫笑笑,"法医说了,在死者管晶梅的胃管里检测出的这种成分并不太多,但血液里却检测出比较高的比例。两者显然存在矛盾。所以法医怀疑,这个管晶梅很有可能是慢性中毒。"
"慢性中毒?"我们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试想一想,如果一个女生连续几天都被少剂量地下了毒,可能一开始浑然不觉,但身体却日益衰弱,最后全盘崩溃、毁于一旦。那么这就是一起蓄谋已久作案诡秘的谋杀无疑!
怪不得管晶梅最近都感到身体不适。别人所说的乏力、头晕,都是四亚甲基二砜四胺中毒的表现!
薛队赶快找来了吴良睿,问他勘察报告出来没有。吴良睿挠着头说:"怎么跟您讲呢,到目前为止,从现场带回的水杯、饭盒里还没有找到毒药痕迹。"
薛队说:"那些东西里面没有是再正常不过的。因为从昨天早上开始,管晶梅就没用饭盒吃过饭,她先是吃了一些三明治,然后就是用一次性饭盒吃的午饭。这些东西的遗留物找到了吗?"
吴良睿摇摇头:"我们去找了,但整栋宿舍楼的垃圾在今天一清早就全被运走了,212宿舍的垃圾桶也是空空如也。"
这可麻烦了。一旦找不到这些关键物证,那凶手就揪不出来了。尤其是到了这种刚刚获得一些关键线索的时候,物证跟不上,证据链组不起来,就算知道真相也无济于事。我们一群人都蔫在椅子上想办法。
苏玉甫突然抬头说:"不对啊,薛队,既然法医推测是慢性中毒,那不见得管晶梅就是从昨天开始中毒的啊。有可能三天前,有可能五天前,我就不信这段中毒的过程中她没用过固定的东西吃过饭、喝过水!"
薛队说:"你讲得有道理。可是整个212宿舍的容器都被查过了啊,除非现场还有没被发现的留有毒物的东西。"
我说:"那就再去一趟现场不就行了嘛!"
20
我们办好手续很快又来古城科技大学,照常兵分两路,王姐和苏玉甫去给宿管老师和张熹敏做笔录,我、薛队、廖洁和吴良睿到被封的212宿舍查找线索。那宿舍基本还保持着上午我们来时的原貌,干净整洁、井井有条。
这种时候,这种洁净仿佛也成为一种不正常的表现。
薛队说:"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如果是长期下毒,那下毒地点肯定会包含在这间宿舍之内。"
我说:"那肯定,你们想啊,管晶梅日常的生活起居都在这里,况且她最近身体不好,很多时候吃喝都在宿舍,那么这里不应该找不到任何痕迹。完美犯罪不存在啊。"
"行啦,先别分析了,招呼吧。"宋琦戴上手套,开始在柜子里、抽屉里翻找。其实这里大多数物件已经被技术队查看过了,几个女生平时用的洗漱用品和餐具以及水杯都被拿走化验,剩下的无非是一些生活用品。我们几个男的负责在犄角旮旯查看,廖洁戴着记录仪翻看女生们的衣物。管晶梅的细软比较少,除此之外都是一些关于自动化工程的参考书和学术资料;刘可的化妆品和衣物最多,整个衣柜都塞得满满当当的;邓雅的东西很杂很乱,的确像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王惜之好像比较爱织毛衣,但织得又不好,衣柜里有好几件烂尾货。
我们仔细找了大约20分钟,没发现什么异常。
"真是奇怪,这间屋子里的东西都再正常不过了。"廖洁一边嘟囔着一边忙活,"我觉得咱们的视线不应该局限在这里了,应该多走访一下其他人,看看管晶梅有没有其他活动轨迹。"
我走到窗台附近,观望着这扇挺大的窗子。窗外是一棵茂盛的梧桐树,枝丫伸展,把这间朝阳的宿舍里的阳光筛得格外斑驳。然后我发现窗台上仿佛有个什么印记,仔细一看,是一些淡淡的白色的水印,呈圈状,直径在十厘米左右,靠近管晶梅的床头,不借着阳光还真看不出来。
"你们看这是什么?"我把大家叫过来。
苏玉甫说:"哟呵,早晨没阳光,还真没发现这个。这圈水印挺大,从面积看,不像是什么杯子或者饭盆留下的,倒像是个花盆的印。她们宿舍是不是养过花?可能是以前浇花时水漫出来风干后留下来的。"
"可是花现在去哪儿了?"薛队自言自语道,又说,"而且你们看,这圈水印还不太像泥水的印,泥水的印颜色没有这么浅。小吴能把这东西取点儿带回去印一下吗?"
吴良睿取出小铲子一点儿一点儿刮着那印记的粉末。廖洁在屋子中间转起了圈,感慨道:"我忽然想起我们上学的时候,也是这种宿舍,格局都一样,每晚老师都会查房。那时候我们看小说的看小说、吃零食的吃零食、玩儿电脑的玩儿电脑,跟老师打游击,可有意思了。"
薛队忽地扭过头,廖洁以为他要责备她分心,赶紧住了嘴。没想到薛队问她:"那时候你们是怎么逃避老师检查的?"廖洁说:"逃避什么?逃也逃不了。老师来了,赶紧把东西藏起来不就行了嘛。"
"怎么藏?"
廖洁目光发直地回忆着:"要么塞被窝里,要么扔床下……"她还没说完就忽地一激灵,然后跳到一张床边,伸手在床板下摸着,又赶紧命令我们:"好好摸摸床板背面,看看藏没藏东西!"
我们登时明白了,赶紧分散到几张床下,伸手够着床板仔细摸着。苏玉甫在刘可的床边叫了起来:"这儿好像有个东西!"
"是床板下吧?"
"不是,是床沿儿后面!"我们赶紧过去,发现他说的床沿儿是床板四周向下探出的五六厘米宽的铁边儿;也可以叫床框,是为了支撑床板用的。苏玉甫指着床沿儿的中间部分,说:"这后面好像凸出一个什么东西来。"吴良睿过去摸了摸,说:"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拿了手电,爬到床下,说:"是用胶带粘住的一个小瓶子。"
"拆下来!"
吴良睿把东西拆下来,拿出来给我们一看,发现是一只纽扣大的小瓶子。那瓶子是圆形的,短粗,厚度不到两厘米,所以粘在床洞背面很难被察觉。
那瓶子上面还有商标,上面写着"BYZ",是目前市场上很紧俏的化妆品牌。廖洁看了看,说:"这应该是BYZ牌的擦脸油的瓶子。"
"擦脸油的瓶子怎么可能这么袖珍?""有可能是赠品。赠品一般就给十几毫升,所以经常是这种特别小的容器。"苏玉甫把瓶子拧开,发现里面有少量的粉末。我们兴奋异常,因为以此看来,这些粉末很可能就是毒药。薛队让吴良睿赶快带着这些东西回队里化验。
我们在楼下和刚刚给老师们做完笔录的苏玉甫他们碰了头。苏玉甫介绍说,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管晶梅在死亡前是绝对没有轻生表现的。首先她学业上一直勤奋上进,成绩名列前茅,绝对不愁毕业找不到好工作。而且最近她还凭借一篇论文拿到了市里的大奖,据说下个月还会到北京参加全国自动化协会的学术交流呢。可谓是风生水起,前途光明。
"这也就从侧面证明,管晶梅应该是死于他杀,甚至咱们可以推断是熟人作案。"苏玉甫总结。我看着廖洁:"廖警花,你再以女性的身份分析分析凶手的作案动机。
你毕竟曾经住过这种集体宿舍,毕竟也年轻过。虽然你已经奔三了。"
廖洁瞪了我一眼:"你想死,是吗?"
大家笑了笑,宋琦说:"孙小圣不会夸人。其实就这个案子来说,你还真比我们有灵感。那个擦脸油的瓶子不就是按你的提示找到的吗?"
廖洁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那我就先讲讲理论的。以前在学校老师讲过,杀人无非分三种:预谋杀人、激情杀人和变态杀人。我觉得这案子侦查到现在,既然能分析出死者是慢性中毒,那就应该可以排除激情杀人和变态杀人。而预谋杀人的动机又可以分为三大类:为情、为钱和为仇。212宿舍几个人加上范莹莹,目前来看和管晶梅并没有金钱瓜葛,所以极有可能就是为情或者为仇。如果是为情的话,嫌疑最大的当然是范莹莹;为仇的话,就要看212宿舍里谁和管晶梅结怨最深。"
大家听完都各自思忖着,我做凝眉状说:"廖洁说得很有道理,分析得也十分有条理。但是……这些话好像说不说都行。"
廖洁一巴掌刚要打过来,宋琦帮我挡住,说:"其实也不是完全没用。我大概听明白了廖洁的意思,她是说嫌疑人应当锁定在范莹莹、刘可和邓雅三个人当中。当然,如果能够确定在刘可那里找到的瓶子里放的是毒药的话,那么刘可当然就是第一嫌疑人了。"
这话提醒了薛队,他赶紧给吴良睿拨了电话,"嗯"了几句之后,冲我们一挥手:"现在回队里,技术队说初步从那个瓶子的粉末里面化验出了四亚甲基二砜四胺的成分!"
回去后薛队先直奔技术队,出来后说分析报告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但基本能确定瓶子里是毒物成分,让我们先传唤刘可。我们把刘可带到讯问室,让她签传唤证。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给我换屋?为什么让我坐这铁椅子?签的这是什么东西?"刘可慌了神儿。"你自己好好看看,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我说。"我没犯法,凭什么让我签这个?我又不是犯罪嫌疑人?你们搞清楚没有?邓雅也坐铁椅子了吗?"我拿出那只装有擦脸油瓶子的塑料袋在她面前晃晃:"这东西认识吗?""这是什么?"刘可把脑袋凑过去,认了半天,"这是哪儿来的?你可千万别说是从我那儿找出来的!"刘可怎么也不签传唤证,对这个瓶子的各种问题也拒绝回答。她说压根儿就没见过这东西。"管晶梅和你出自同一个省,但学习比你好,运气比你好,事事都比你如意,再加上日常生活中的摩擦,所以你心生嫉恨,因此投毒,对不对?"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们警察就是以编故事为生的,对吗?行,你说这是证据,那上面有我指纹、有我汗液吗?有人见到我拿过或者携带过这个东西吗?别以为我是法盲!"
我出门跟薛队说这个情况,薛队正在门口抽烟,听了我的话,皱着眉头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呢。刚才吴良睿跟我说,虽然这里面检验出毒药成分,可以判定里面装的就是鼠药,但瓶子上和粘瓶子的胶带上根本没有任何指纹,甚至那床沿儿里也没找到什么其他痕迹。"
我们到办公室分析了这个问题。宋琦说:"这倒没什么,只能体现刘可确实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指纹都被她擦掉了呗。"
廖洁扭头问宋琦:"如果你真想毁掉一切证据,你会做的仅仅是这些吗?"
宋琦看着廖洁,一头雾水。
廖洁正色道:"我觉得这么做反倒欲盖弥彰。要是我,我何必要把这鼠药放在屋里?早就扔掉了。"
"可你别忘了,管晶梅有可能是多次摄入,一次毒发,所以凶手是分多次投毒的,那么毒药对于凶手来说不是一次性的啊,当然要留着。"
廖洁站起来,指着身边的办公桌:"我们进行一下模拟。假设这张桌子就是刘可的床,那个瓶子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廖洁指着桌沿儿的中间部位:"这个位置我认为有些问题。因为按照凶手的心理,就算不得不把毒药藏在这间宿舍,那也一定要找最最隐蔽的位置。虽然在我们看来这里已经够隐蔽了,但实际上还有很多比它更不易被察觉的地方。"
"可是凶手又不一定具有多高的智商,能想到的也许只有那里。"
"那也不对啊。我觉得既然她已经锁定用床沿儿来遮掩毒药,那么为什么不把毒药藏在这里?"廖洁指了指桌子一角:"都是床沿儿,但是床角不是比床中间更不易被发现吗?"
薛队看着廖洁指的位置良久不语。然后说:"把那只擦脸油瓶子拿来给我看看。"
他拿着那只小瓶子问廖洁:"你说这是赠品,对吧?"
廖洁说:"我猜的,因为一般女生用的洁面用品或者化妆品里,眼霜的容器是最小的,都在15ml左右,而这个瓶子好像比眼霜的容器还小些,而且打开方式是拧盖而不是挤压的,所以我猜是BYZ某种面霜的赠品。正经产品不可能有这么小的面霜。"
我说:"要不然去专柜问问,到底这个牌子有没有这种赠品?"
我们到了附近商场的BYZ柜台,导购告诉我们这种小瓶的确是他们前一阵为了搞促销发放的面霜赠品。当时规定只要在BYZ消费满200元就会赠送,但因为是限期活动,这种赠品只在上个月初到月中发放,然后很快就没有了。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瓶子是刘可的,她一定会在上个月1号到15号之间到BYZ专柜买过产品,对不对?"宋琦分析。刘可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我从来不用这个牌子的东西,太贵。"
"你嫌贵?我看你的吃穿用度可是你们宿舍最好的啊。你光LV(路易威登)的手袋就两个吧?这BYZ也就是个二线产品,你要说是因为用不惯我还能接受,要是价钱的原因不买我可不信。"廖洁一语道破。
"这个女警官,你上过大学吗?"刘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廖洁勃然大怒。
刘可解嘲地笑笑:"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集体宿舍的情况,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对,我承认,我比较讲究穿着打扮,但那些都是套在我身上实实在在的东西,别人扒拉不着。可是你别忘了,像化妆品、擦脸油、香水这些东西,一般都是放在宿舍的,谁都看得见摸得着,管你借你也不好意思驳,趁你不在时用两下你也不知道。所以这些东西我从来不买贵的,怕被人占便宜。"
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像刘可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抠门儿吝啬肯定也是常态。"我那两个手袋也是分期付款的呢,我又不是富二代,哪儿还有富余钱让别人占便宜?""那你见过你们宿舍其他人用过BYZ的产品吗?"
"没有。她们和我一样,用的都是最便宜的,大家都有这个心眼儿,心照不宣。"我们让刘可在网上打开她的网购交易记录,确实没发现有网购BYZ产品的记录。
廖洁给BYZ厂家打了电话,确认在古城只有三家出售BYZ的专柜。于是我们兵分三路,去那几家专柜查询监控录像。因为这款赠品发放的时间固定,所以我们查找起来还不算太麻烦。我和宋琦在古城市中心那家专柜的监控室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看了一个礼拜的录像,眼睛都花了,既没找到刘可的身影,也没发现其他可疑人物。宋琦抽烟把整个屋子抽得烟雾弥漫,有气无力地说:"我估计再这么看下去也没结果。即使找不到刘可直接购买的证据,也不能判定她就肯定不会有那个赠品啊。捡拾、赠予,不是都有可能跑到她手里吗?"
"你说得也对。"我揉着眼睛,睁开后眼前一片金星说。
忽然我的电话响了,是薛队让我们赶紧回队里,说是有新情况。我们快步疾风地赶回去,推门正看见廖洁、苏玉甫等人围着电脑叽叽喳喳。我们问怎么了,苏玉甫指着电脑上一段视频说:"这是我们从购物中心安保部拷下来的视频,BYZ专卖店里的,你们看看这个人像不像212宿舍的一个人?"
我和宋琦眯着眼睛看去,只见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在店里闲逛,然后在柜台和导购闲聊了几句,最后选了一款产品并进行交易。从那女子的身形动作来看,很像212的一个人……不是刘可,而是邓雅!
第二十六章 宿舍迷案(4)
我们兴奋而大胆地进行了推测:邓雅因为盗窃案一事对管晶梅和刘可怀恨在心,尤其是对管晶梅,一直想除之而后快。但是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必须采取嫁祸的方式,既安全隐蔽,又能达到一石二鸟的效果。于是她想到了下毒,先是买到了鼠药,然后利用BYZ的赠品瓶子小、便于藏匿的特点,长期给管晶梅下毒,平时就趁人不注意把毒药瓶子擦去指纹及其他痕迹,粘在刘可床下,意在表明刘可也对管晶梅有敌意,故意嫁祸。而她之所以把毒药藏在相对明显的位置,就是为了让公安尽快发现,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说就通了,先去问问邓雅!"
我们找到邓雅,邓雅仔细观察了那只小瓶子,很快承认:"对,我是有过这么一小瓶擦脸油。但这个是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我上个月买面霜时柜台送的,怎么啦?"
"它被发现盛了鼠药,藏在刘可的床下。邓雅,现在这只瓶子和里面的毒物可以视为证据,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难道不是你趁管晶梅不注意把瓶子里的鼠药放到管晶梅午饭里的?"
"你们没事儿吧?"邓雅一下子慌了神,"太荒唐了吧,还鼠药?你们的意思是我给管晶梅下了毒?那一定是有人害我!我凭什么要毒死管晶梅?最起码要有动机啊!"
我们说了原先宿舍的那起盗窃案,邓雅一下子蔫了:"既然你们非要拿这个说事儿,那我也无可奈何。我能告诉你们的是,我真没这个必要。哪儿有那么大仇啊?再说事情都过去半年了,我要下手早下手了,又何必在这种大家都快忘了的时候来这一手?"
"可是这只小瓶子你怎么解释?"
邓雅飞快地分析:"整个大学又不一定就我一个人有BYZ产品的赠品;再说了,就算是校外有人有这个东西,给了我们学校的谁谁谁,也是完全有可能带进来的啊。你们怎么证明那个小瓶子就是我的?"
确实证明不了。没指纹,也没汗液。我们都无话可说。
最关键的是,我们也无法证明甚至推断出她是如何给管晶梅"长期下毒"的。
所谓长期下毒,绝对是个高难度的害人手法。首先,凶手要是管晶梅的熟人,让其疏于防范,不知不觉地中了毒手。其次,这个人又要了解管晶梅的生活规律,具备多次作案的条件。何况女生宿舍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这个凶手既要在日复一日中暗地里毒害管晶梅,又要避开其他人的眼线,可见这个人一定具有极为特别的投毒手法和极佳的心理素质。
从技术队拿来的报告称,管晶梅放在柜子里的任何进食饮水的器具都没有毒药的痕迹,这显然很不正常。会不会是凶手在发现管晶梅已死后洗刷了这些东西,破坏了证据?从这点来看,只有当晚回来的刘可有时间这样做。可如果刘可是凶手,她为什么又把毒药藏在那么一个不偏不倚的位置?这和本案凶手细致缜密的作案手法也矛盾啊。
这时我们意识到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范莹莹。
作为管晶梅的"女友",范莹莹对管晶梅感情很深,而最近又逢管晶梅想要和其了断,所以难免产生愤恨之心。再看她在管晶梅死后激烈异常的反应,很有可能是良心发现,内疚异常。最关键的是,她曾经在管晶梅死的前一天中午帮管晶梅打过饭。她是除了邓雅之外,更有机会深入接触管晶梅午饭的人。
我们又给范莹莹做了一次笔录,没直接提起午饭的事儿,而是问她和管晶梅的关系。我们做出一副知道一切但急于求证的样子,给她施加心理压力。她一开始还颤颤巍巍地沉默,后来终于开口,承认了与管晶梅的特殊关系。
她说她和管晶梅在大一时邂逅,当时两人都愿意在图书馆的同一个角落看书,不期而识,很快聊成知己。范莹莹从小不喜欢男性,觉得肮脏丑陋,甚至闻到男生身上的汗味就想吐。而管晶梅给她一种既强干又干净的中性美,让范莹莹恍惚之间觉得找到归宿,于是开始对管晶梅暧昧起来。管晶梅也属于那种情商比较低的人,没喜欢过什么男生,对待偶尔追求她的男性也是不屑一顾。最开始她把范莹莹当作闺密,范莹莹就趁这个机会对她百般照顾、细心呵护,于是两人就出人意料地好上了。
但是好景不长,管晶梅感到了各种压力和负担,再加上自我要求比较高,学业上也很紧张,就想和范莹莹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关系。而范莹莹依旧穷追不舍,两人便形成了无法调和的矛盾,在学校也产生了一些影响。但由于两人关系比较特殊,引起的话题也很是敏感,所以没谁帮着调和,以至于一直折腾到现在。
"你经常帮管晶梅打饭吗?"
"经常打……也不是经常。因为她现在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不过这两天她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宿舍,所以我才有机会见到她。"
范莹莹矢口否认她曾对管晶梅的午饭动过手脚。苏玉甫他们到范莹莹的宿舍查看后,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线索。看来要想厘清范莹莹的嫌疑,恐怕比因为一个小瓶子纠缠不清的刘可和邓雅还要麻烦。
我们一屋子人都格外头疼,感慨着现在的女生怎么智商如此之高、城府如此之深。先别说这案子中特别的手段和古怪的细节,就单单是这些人的爱恨情仇,就够写成一本宫斗小说了。廖洁感慨着说:"唉,想当初我们上学时,除了考试就是复习考试,哪儿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闲心啊!"
"你可不知道,合住难,大学合住更难,大学的女生合住是难上加难啊。"宋琦苦笑着说。
"听你这么说,我的第一反应是,廖洁没上过大学;第二反应是,廖洁不是女的。"我笑着说道。
我们正无可奈何地斗嘴,见吴良睿进来找薛队。见我在,他赶紧说:"跟你们老薛说一声,发现一个新线索!"
"什么线索?"
"你还记得当时咱们在212宿舍靠近管晶梅床头的窗台上发现的一圈类似花盆底留下的印记吗?那上面的粉状物的化验结果刚出来,你们猜怎么着?里面也发现了四亚甲基二砜四胺的成分!"
"也就是说,那个印记是鼠药掺水风干后留下的?"廖洁脱口而出。
"具体是怎么形成的我不知道。反正四亚甲基二砜四胺是很容易溶于水的。我猜凶手可能是把它溶在水里,让受害人喝下去,导致中毒的。盛毒水的容器放在窗台上,有可能水满了溢出来,有可能无意中被谁碰到,反正是留下了水迹。水干了之后,就形成了印记。所以才会被我们发现。"
吴良睿思索着答道。"很有道理。"宋琦沉吟。"这可是212宿舍迄今为止发现的唯一毒物的痕迹。当然,是除了那只莫名其妙的瓶子之外。""那不太可能啊。什么容器能有那么大的底盘?看上去直径那么大,还真跟一个花盆差不多大小了--管晶梅不能用花盆喝水吧?"我说。"这就是你们的事儿了。"吴良睿做了一个嘲笑的表情,匆匆离去了。薛队回来我们又接着分析。薛队说不能光把思维局限于盛水的容器上,大的盛水容器也很多,比如饭盆、方便面盒子等等。
"你们之前经历的投毒案比较多,这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好事儿是,经验毕竟丰富了,坏事儿就是容易形成思维定式。投毒一定就要选杯子或者缸子吗?我看不一定。"
"可是吴良睿说了,管晶梅的饭盆里并没有找到毒物痕迹啊。"我说。"看样子只能再去一趟现场,找一些212宿舍的器皿对比一下了!"
我们很快又来到212宿舍,先用管晶梅的饭盆对比了一下那个印记,完全不合适,那饭盆要小上一圈呢;然后我们又找了一些脸盆、茶缸、小水桶等来比对,均是南辕北辙。后来我们实在找不到东西比对了,只能从外面找一些猜测的东西试验,比如烟灰缸、炒菜锅之类的,当然也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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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警察知道(5)
第二十七章 宿舍迷案(5)
"这圈白印来得太蹊跷了。"我们不约而同地叹气。薛队带着宋琦又去隔壁宿舍走访了,留下我和廖洁在门口发呆。廖洁说:"这都晚上了,这一天折腾的,还没吃饭呢!"我说:"一会儿就去学校食堂凑合凑合吧。"我们两个一拍即合,就等着薛队和宋琦回来。廖洁去卫生间洗手了,洗了半天,薛队他们回来后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我们也不敢去盥洗区,怕撞见衣衫不整的女生闹出尴尬。等了约莫十多分钟,终于看见廖洁一路小跑出来了,然后神神秘秘地把我们拽到一边,劈头便说:"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既然现在无法确定投毒容器,那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这个容器被洗涮干净了,那咱们没办法;但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被凶手藏了起来。我觉得后者比较靠谱儿,因为管晶梅毒发应该就是今天凌晨的事儿,凶手如果是被咱们留置的那几个女生之一,那她一定还没有时间处理掉这个容器。那么何不到除了她们宿舍之外的其他有可能的藏物地点去找找?"
"你是怎么忽然想到这个的?"我们都很惊讶。廖洁马上跟我说了一遍她刚才在盥洗室的见闻。听了她这段话,我们如获至宝,赶紧快马加鞭地分头行动。
我先回到队里,帮着王姐一起整理笔录。一个多小时之后,薛队和廖洁回来了,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东西找到了,已经给技术队拿过去了。给廖洁记一功!"
"从谁那儿找到的?"
"嘿,说出来你都不信,是在王惜之租住的房屋里找到的!你说邪性不邪性?虽然对比完之后觉得差不多吻合,但是还是得看技术队的鉴定。咱们先去会会王惜之这个一直自称局外人的家伙!"
见到候问室里的王惜之,廖洁开门见山,格外严正:"现在我严重怀疑你有谋杀你的室友管晶梅的嫌疑。感谢你之前一直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现在要请你移步讯问室了。"
王惜之大惊失色,挨个儿看我们:"你们没事儿吧?我可是好久都不回宿舍了。你们不会是收了谁的钱,在这儿找替罪羊吧?"
"谁说你非得回宿舍才能杀人啊?这点你比我们更清楚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不管她明不明白,在廖洁的控制下,我们还是把她强行带到了讯问室。王惜之虽然百般抵触,但并未激烈反抗。廖洁看着她坐在椅子上矛盾纠结的样子,先笑笑,然后说:"今天我去你们宿舍楼上厕所,遇见一个女生。你知道她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说就直说,卖什么关子啊?难道这间屋子是聊天室?"
廖洁说:"她在刷一个空气加湿器。"
王惜之没说话。
廖洁又说:"当时我闲着没事儿,看她那么费力地刷那东西,就问她要干什么。她告诉我,加湿器这个东西,内部如果不经常清洁的话,会落下很多细菌和颗粒物,继续使用的话,这些细微的物质会随着经过超声波雾化的水汽散到空气中,会对屋里的人的健康造成威胁。我想,这你应该也明白吧?"
王惜之淡淡地说道:"当然,我明白。这些东西说明书上都写着呢。"
廖洁说:"所以我们怀疑你杀害管晶梅也是用这个手段。四亚甲基二砜四胺作为鼠药的主要成分,是很容易溶于水的,并且无味。你把这种高效鼠药粉末溶在水里,放到加湿器里,令管晶梅慢性中毒,达到你杀人的目的,我说得没错吧?"
王惜之想了想:"那你倒说说,我是怎么在长期不回宿舍的情况下,只令宿舍内管晶梅一个人中毒的?"
廖洁说:"这听上去虽然不太可能,但是就你们宿舍特殊的人员特点和地理环境来说,当然也有办法。因为邓雅和你一样,有时不在宿舍住,刘可呢,即使住也一般半夜才回来。所以只要你掌握这三个人的生活作息规律,就很有办法下手。"
"继续说。"王惜之眯上眼睛,显得格外淡定。
"你们宿舍有很多个晚上,尤其是在熄灯后到凌晨两三点钟前,都是只有管晶梅一个人睡觉。所以你只要这个时候把加湿器放到窗台上,就能让管晶梅呼吸到雾化的四亚甲基二砜四胺,从而慢性中毒。而管晶梅的身体之所以最后一次忽然崩溃,导致死亡,很可能是你昨天晚上或是今天凌晨的剂量放大了,再加上之前的多次投毒,让管晶梅中毒太深,一命呜呼了。"
"可是我近些天并没有回过宿舍啊。你们可以去问宿管老师,我如果晚上偷偷回宿舍,就算别人不知道,她肯定会看见啊。"王惜之心平气和地跟廖洁辩论。
"你听我讲完啊,"廖洁不紧不慢,"你有办法。现在是夏天,你们宿舍没空调,所以管晶梅睡觉时都是开着玻璃窗、锁着纱窗的。你们宿舍窗外有一棵梧桐树,你完全可以在凌晨爬到那棵树上,用铁丝从纱窗的缝隙捅进去,把转钮顶开,打开纱窗,然后把装有毒水的加湿器放到管晶梅床头的窗台上。想必爬树对你是小菜一碟吧?而且你知道,管晶梅平时睡觉挂帘子,但窗台一角却在她帘子的范围内,而加湿器散发出的毒气又正好被帘子捂在了一个小空间里,让管晶梅更容易中毒。然后你又在刘可回到宿舍之前,采用同样的方式把加湿器取走,达到不被人发现的目的--即使管晶梅这段时间醒来发现有一个加湿器,恐怕她也不会太奇怪,因为加湿器很普遍,谁都可能使用。这样过了几次之后,管晶梅中毒的症状就越来越严重了。我分析得对吗?"
王惜之反倒释然地笑了,然后她反问我们:"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我们的手忙碌起来。这就是招供的表示了,我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格外激动。
然后王惜之告诉我们,在半年前,她和管晶梅报名参加了一个系里组织的学术论文大赛。这次大赛规格极高,如果获得名次不仅有机会保送研究生,更能到北京参加众星云集的学术研究会。系里虽然鼓励大家积极参与,但最终只有一个名额能上报参赛。于是她彻夜不休地找选题、找资料,甚至还托关系找到古城这方面的学术专家给自己指导,为的就是抓住机会一鸣惊人,给自己毕业后铺路。她废寝忘食、悬梁刺股了一个多月,终于初步完成了论文,一次正在图书馆修订时,碰见了正为此焦头烂额的管晶梅。恰巧当时王惜之要去找一本书,就让管晶梅帮忙看着笔记本电脑,然后自己匆匆离开。不想管晶梅发现了王惜之电脑中的论文,趁机拷走,第二天就做了简单改动,然后署自己名发给了老师。老师见到论文后发现角度新颖、立意独特、内容丰富,很是欣喜,当即决定由管晶梅代表学校参赛。当王惜之发现这一切时,那篇论文已经被送到省里参加复赛去了。
"管晶梅太卑鄙了,她完全窃取了我的劳动成果,断送了我的一切!"王惜之的眼圈红了起来,双手握住铁椅子不住颤抖。
"所以你就想杀了她,对吗?"
"不,我没想杀她。因为杀人动静太大,而且容易暴露。我就想让她生病,让她休学或者留级,至少让她去不成北京!刚开始我想用水银,后来我怕掌握不好剂量,也怕不好下手,便让人从老家带来了鼠药,放到加湿器里让她天天吸毒气。但是虽然有效果,可她并没有急于请假看病,我猜她就为了扛着然后去北京潇洒呢。到时候她一走,我没法儿下毒,她的症状说不定就会缓解,那我就功亏一篑了,于是昨天晚上我加大了剂量,又把模式调到最高,没想到她竟然死了。取走加湿器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要不然我早就把东西处理掉了。"
"刘可床下那只擦脸油的小瓶子也是你放的?"
"对,我知道如果想要不引起怀疑,就一定要转移视线。而这种转移又不能太直太愣,否则很容易被识破。我知道邓雅和刘可都对管晶梅有意见,刘可更强烈些,人也更有心计。比如她买了高级的护肤品,从来都是把产品换到别的廉价的瓶子里,让舍友不至于占便宜揩油。那只赠品她很早就用完了,我在垃圾桶里捡到瓶子,然后就擦拭干净,用它盛了一些鼠药,放在刘可的床下,造成是邓雅作案,陷害刘可的样子。"她越说越流利,真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可惜全被你们识破了,看来我一介学生还是斗不过你们这些警察!"
"你还斗不过我们?你可真是过奖了!自己同学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我看你已经所向披靡了!"我冷笑道。
"你们根本不理解我的心情!她毁了我的一辈子!"
这可能就是一场论文比赛引发的血案吧。
第二十八章 古寺中的决战(1)
我没有想到,有生之年,我也能经历一起惊心动魄的夺宝案件。虽然没有电影里那样戏剧性,那样出神入化,但惊险程度仍令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小民警心惊肉跳。
一座有悠久历史的寂静园林,一尊古朴神秘的菩萨塑像。
几宗扑朔迷离的凶杀案,一个符合凶手特征却又遁于无形的离奇女子。这些古怪,都让我这个秘密任务显得尤为传奇。
不过一切只要有开始,就有结束。
这个时刻快要到了。
21
在古城一隅一间不起眼的咖啡厅里,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戴露。那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秀发齐肩、冰肌如雪、目如双炬。我坐在她对面简直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我心想,怪不得李出阳会心猿意马呢,甭管这姑娘做过什么,外表绝对够得上绝代佳人了,如果再能说会道点儿、楚楚可怜点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把持得住的。
李出阳坐在她身边,冲我笑道:"你不介意我带她一起来吧?"
我使劲儿摇头:"不介意,不介意……你们……"我的意思是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哦,她不看笔录,她就是不放心我一个人过来。怕你带警察抓我。我还跟她说,我这老同学不会害我。"李出阳向我挤眼睛。我也不知他是装糊涂还是没明白,还没想出下一句就被他抢了话:"你笔录全拿来了?没让人发现吧?"
我说:"笔录原件我看不到,只是在网上邻居里找到了案子的电子版,把笔录拷了下来。"说着,我就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戴露朝我笑笑:"真是辛苦你了,那我先走了。"这个戴露话不多,但声如铜铃,掷地有声,一举一动十分优雅自然。
我抑制着发抖的脸蛋儿也朝她笑了笑,挥手道别。
戴露走了后,李出阳坐了过来,我一把又把笔记本合上,一脸严肃地问他:"给你看可以,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李出阳愣了两秒,说:"你都猜到了还问我。"
这是他回答问题的一贯方式。我说:"真是我想的那样?"
"我有必要骗你吗?咱俩大学同学四年,怎么着也算是知根知底、心有灵犀吧?我骗你也没意义啊,你稍微琢磨一下就能戳穿。"李出阳淡淡说道。
他说的全在理儿上。大学四年,同一间教室、同一间宿舍,我们朝夕相处上千个日夜,潜移默化间早就把彼此吃透了,否则赵书记和谢队也不会派我来监视他。我释然,同时心底一片凄凉。
"你可真是够敢玩儿的!你不知道你这是犯法吗?"
"犯法?我犯哪条法了?是辞职犯法,还是到圣奇国际任职犯法?"
"你明知道戴露有作案嫌疑,还故意包庇她,直到辞职,你不是徇私枉法吗?"我故意激他,看他的反应。
李出阳却不恼,笑道:"看来你还在误会我。对,当初薛队长确实是让我调查戴露,但是调查归调查,我一直秉公办事,从没掺杂过个人情感。我的辞职和戴露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我总有选择自己未来发展道路的权利吧?我又没卖身给公安局。"
我说:"那你在调查戴露时,就没发现任何她杀人的蛛丝马迹?你们不是几乎一致认定是戴露作的案吗?"
李出阳道:"对,所有推断都指向戴露,但是没有证据。我在调查她时,的确也抱着这么一种主观心态去找她的马脚、她的漏洞。今天我也跟你挑明了说,我的确发现了一条古怪的线索,也正是这条线索的出现,让我一下子排除了戴露作案的可能性。"
"什么线索?"
依李出阳所说,他当时在办案过程中,先取得了戴露的信任,然后凭借戴露深入到戴家。他在假意和戴露谈恋爱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戴露房里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是戴露3岁时所拍,当时戴霖6岁,王华和戴�也刚刚30出头。令李出阳感到惊讶的是,照片上竟然还有另外一个小女孩儿,跟戴露容貌极像,身形大小也格外相近。后来他问了戴露才知道,那是她的双胞胎姐姐戴雯。早在20年前就溺水死了。
后来李出阳进一步得知了戴雯的死亡经过。那年戴�凭着名门望族的家底,挣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正是事业的上升期,总是没有时间陪儿女。王华和他商量,全家一起出海玩儿,结果当天还没出门,戴露就发起了低烧,戴�也因为要临时见客户,不得不取消行程。而戴霖不依,说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等到出游,不见到大海不罢休。王华又比较溺爱儿子,便让戴�去见客户,又把生病的戴露交给保姆照顾,自己带着戴霖和戴雯去了海边。结果他们那天乘的船发生了事故,刚进海没多久就被浪头打翻了,王华只救到了儿子,却连戴雯的尸体都没找到。
李出阳讲到这里就不言语了,我莫名其妙:"这就是你找到的线索?这和戴露有什么关系啊?"
李出阳说:"当然有关系。你知道吗,戴雯死后,王华把对戴雯的愧疚全转移到了戴露身上,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所以两人感情非常深厚。而戴露和戴霖从小一起长大,兄妹之情肯定也是有的。所以从动机上来讲,戴露是不可能恨她的两个至亲的。案发当天戴露虽然一直在家,但是从没出过家门。而晚上门卫却看见戴露一脸古怪地从大门外进来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晚上回到戴家的那个人,有可能不是戴露!"
他说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意思是说,戴雯没死,回来报仇来了?"
李出阳斩钉截铁:"对。当晚戴家院子里的监控录像我看过,那个人虽然疑似戴露,但却扎了马尾辫。戴露从没有扎马尾辫的习惯,而且从那人的走路姿势来看,也和戴露大相径庭。你说这能说明什么?这就说明凶手另有其人,很可能就是那个大难不死、被人救活,直至活到现在的戴雯!"
这也太离奇、太狗血了,听着像说书。李出阳又说:"所以我叫你把笔录偷出来,也就是想看看那两个证人是怎么说的,包括证人看没看见戴露出过门、看没看到凶手的具体模样、能不能确定是戴露等等。我想,即使是双胞胎姐妹,还是能被熟人分出异同来的吧。"
"戴�知道这件事儿吗?"
"他当然知道。我和他分析过,他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已至此,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你为什么不跟队里汇报这个情况?"
"你是领导你信吗?何况他们一直认为我和戴露有私情,巴不得能找到我为戴露开脱的把柄呢。"李出阳对答如流。
我愣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李出阳讲的这些,虽然逻辑上都可能成立,但是未免太戏剧化了。试想一下,20年前一个大难不死的小女孩儿,被人养大后,不仅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了解了自己之所以沦落至此的前因后果。多年来她苟活于世,难以原谅忽视自己的母亲,也十分嫉恨自己的哥哥。于是在她成人后,终于按捺不住,设计了一套复仇计划,利用自己和戴露外貌相同的条件,潜入戴家,杀掉母亲和戴霖,然后嫁祸给亲妹妹戴露。这样,当初抛弃她的母亲和这些年享受着富足生活、父母疼爱的哥哥妹妹就都被她一起除掉了。
然后李出阳还掏出手机,让我看了那张戴雯还活着时戴家照的全家福。上面果然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儿。尽管我分不出哪个是戴露哪个是戴雯,但目测那照片倒不存在作假的痕迹。
"这下你都信了吧,你可以去内网上查查,戴�户口下只有戴露一个女儿,戴雯早在20年前就销户了。"
我说:"那你查了这么久,找到戴雯存在的蛛丝马迹了吗?这么一个大活人潜伏在戴家周围,就算和戴露一模一样,总不可能一直瞒天过海吧?"
李出阳笑笑,顺势打开了我的电脑:"这就要看看你给我带来的笔录了啊。"
他看了我做的那两份假笔录,很快看出了问题,说:"你确定这两份电子版就是最后附卷的笔录?"
我说:"你在刑侦支队这么久,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有存电子版的习惯。何况现在倡导无纸化办公,很多笔录都是电脑上做完了打出来的,然后存在网上邻居里。"
他说:"可是不太对啊。这上面既没有询问人也没有记录人,连被询问人的签名都没有,怎么能证明就是附卷呢?而且笔录内容你看了没,基本上什么情况都没问出来,这也不符合薛队长和宋琦他们的办案风格啊。我记得我在三队时,如果是碰上这种什么都'看不清''记不得'的证人,那他们宁可不做这堂笔录,反正放到检察院那里也起不到证据的作用。"
我一时哑然。好在李出阳很快分析出一种情况:"电子版太不靠谱儿,有可能他们根本没用这两份笔录附卷。你再想办法去档案室或者内勤找找这套卷。"这李出阳倒真不见外,上来就布给我这么艰巨的一个"大活儿",要不是我受命于赵书记他们,估计还真就被他搞歇菜了。
我表面上答应了李出阳,然后又推说自己有事儿,要先行一步。李出阳说自己正好也要在这里等人谈事儿,就没再留我。我出了咖啡馆,刚欲去公交车站乘车回家,眼角余光看见不远处一辆丰田里有人在注视着我。八成是戴�派来监视我的,我犹豫了一下,打了辆车回了单位。
然后我才发现幸亏回来了,否则还要被王姐电话召回。听他们说是明天有个勤务,要我们三队跟一队去防控。我问王姐是哪儿的勤务,王姐告诉我是怅独园的佛教研究院有个法会活动,据说广请宾客,还有体验禅修、大师诵经、放生仪式什么的,颇有声势。我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怅独园,敏感地带!怪不得要刑侦支队派两个尖兵团过去呢。
勤务部署会上谢队着重给我们介绍了这次执勤任务。他说这次怅独园的法会并不在天瀛寺里,而是在寺对面的展览馆前的广场上。那广场大概上千平方米,临时搭建了能够容纳众多信徒和香客的凉棚,展览馆里也新展出了一批天瀛寺珍藏的佛学文物,比如佛经、拓片、香炉等等。这些东西里有一样东西最引人注目,那就是一尊西藏出土的铜雕镀金千手观音像。这尊观音像大约半人高,内部镂空,本身造价并不算高,但因为年代久远且保存完好,放到现在还是具有相当高的收藏价值的。
说完,谢队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我。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戴家觊觎的天瀛寺里的宝贝,八成就是这尊千手观音铜像!
说着,谢队开始放上了幻灯片,给我们介绍法会会场的布局和到场的要人。他说这次法会虽只有一天,但展览会持续三天。按理说这种有真家伙的展览应该在正规场馆里举办,至少应该有套正规的防盗系统,但是因为法会选址在怅独园,那么附属的展览只能因地制宜了。怅独园又是老园子,原先的展览馆只展出一些老照片、复制的字画和经文,所以馆里除了寥寥几只摄像头根本没有防盗装置。这让局里犯了难:首先,绝不能掉以轻心。天瀛寺几个月前还发生过盗窃案,被窃物品至今未能确定,现在又有一件真宝贝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定又会把贼引来。可若是派重兵把守恐怕也不妥当,因为毕竟人家这是传教积德的活动,你非搞得戒备森严,不仅香客信徒们不便,高僧大师们也不会自在。于是还是由谢队拍板,定下了便衣防控的方案。
这座怅独园里除了天瀛寺和展览馆外,还有一座山叫静宁山,山上有座塔式的佛教建筑,叫白玉阁。白玉阁虽不是寺院,但里面供奉了接引佛和其他一些菩萨像,也是成天香雾缭绕,参拜者不在少数。
上勤当天我才发现,静宁山不知何时已经装上了缆车,游人们在天瀛寺烧完香后,可以再乘缆车迎着旭日、吹着和风到白玉阁参观游览,甚是自在和方便。再看展览馆里已经布好了所有展品,那尊千手观音像被罩上了玻璃罩,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放眼望去,虽说整个展览馆设施老旧、空间狭促,但制服警力加上公园保安,再加上便衣警力,守住这么间展览馆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就算是戴家人或者李出阳会七十二变,变成苍蝇进来,也只有看没有偷的份儿。人的眼睛永远比电子的靠谱儿,暗处永远比明处保险。我终于知道便衣警察的威力了。
早上8点,法会正式开始,一些法师开始在广场上诵经念佛,观众人山人海,很多记者也都扛着照相机、摄像机在周边守候。那边还拉来了好几车的鱼,好像准备着下一环节的放生仪式。我和苏玉甫在一边看着,刚开始还饶有兴致,后来看也看不明白、听也听不懂,开始百无聊赖。
仪式进行到近中午还未结束,并且参观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展览馆里已经摩肩接踵。正当我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忽然听到静宁山上传来"砰"的一声,清脆响亮,有点儿像春节时放的鞭炮,紧接着又是一声!
我耳朵里塞的电台耳机忽然大叫起来:"拐洞洞幺,全体速来山下的缆车着陆处!"
"拐洞洞幺"就是我们三队。我这才反应过来,那两声应该是枪响。
好在那声音并不太大,没有影响到这边的法会,我们一行人迅速地赶到缆车着陆处,谢队和宋琦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他们指着不远处空中即将到达的一辆缆车,说:"看见上面坐了个人了吗?一会儿把他控制住!"
不一会儿那辆缆车缓慢下行,坐在上面的人也在我们眼前逐渐清晰了起来。那个人显然已经咽气,半躺在缆车的椅子上,身子软得像摊泥。等把他从车上拖下来时,我才发现这个人正是那天在戴家对我十分嚣张的小顾!
小顾后背中枪,没流多少血,但似乎已经没了呼吸。谢队让他们赶紧叫了救护车,然后说:"白玉阁的后堂发现一尊小型文殊菩萨泥像失窃,赶紧去看看!"
怎么又改白玉阁了?难道说戴家费尽心机一直想搞到手的只是一座在后堂当作装饰之用的菩萨像?"怎么上去?"我看着缆车,又指指那曲曲折折的山路,"反正肯定是坐缆车快些。""你缺心眼儿啊?没看见这人怎么死的?"宋琦来不及说完,已经一溜烟朝山下跑去。我一拍脑门儿:差点儿成了作死的节奏了!
我和宋琦跑在一行人的最前面。静宁山在清代只是一座小土坡,后来建造怅独园时挖湖造寺,愣是用废土堆起来一座人造山。这山虽然小,但道路崎岖,草木密集,一旦钻进去视野就会缩得极小。我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这时只听耳机里又传来谢队的命令:"宋琦、小圣,往缆车的第九根第十根缆柱之间看一眼!"
我抬眼一看,马上转了向:四周是一片葱郁的树木,只依稀在斑驳的枝丫间看到条若隐若现的缆线。宋琦比我先一步反向跑去,我只能跟着他的背影一路蹒跚。我们跑了大概二里地,终于接近了那两条缆柱。此时我已经快瘫在地上,扶着一棵杏树像狗一样上气不接下气。宋琦满头大汗地左顾右盼,然后朝我大叫:"孙小圣,你快过来!"
我说:"我实在不行了,我……"我感觉自己心脏都快炸开了,两腿控制不住地发抖,浑身跟涂了辣椒水一样又烫又湿。真有种当年学校里拼死考体能时的绝望。
"这儿有一个人!快点儿过来!"
我朝他指的地方一看,果然好像有个人趴在不远的地方。我也顾不上歇着了,和宋琦噌噌噌地跑过去,发现那个人死死地趴在地上,脑袋浸在一片血迹里,好像还缺了一块儿,露出了森森白骨,甚是恐怖。我气还没喘匀,就听宋琦又说:"你看这儿!"
我到他所在的位置一看,地上还有一堆麻绳。宋琦一拍脑袋:"完了完了,咱们来晚了!"
第二十九章 古寺中的决战(2)
我明白了,小顾就是那个盗贼,或者至少是其中之一。他们之所以选择今天行窃,就是因为今天天瀛寺外举行法会,全园的僧人和保安都聚集在那里,白玉阁人迹罕至,正是行窃的最佳时机。他从后堂盗走了那尊文殊菩萨像,装在什么容器里,但又怕很快被人发现,就事先让同伴守在第九根和第十根缆柱之间,然后用绳子把佛像顺下来,争取把佛像运出园的时间。而一定是有什么人发现了他们的阴谋,先打死了守在底下准备接佛像的同伙,接到了佛像,又一不做二不休,把上面的小顾毙掉。这个时候佛像可能在转移出园的途中了!
所以宋琦说我们来晚了。我劝他:"也不算太晚,那佛像虽说比较小,但如果是泥塑的,至少也得一百来斤,再加上这山路难走,容易迷路,是不会那么轻易被运出去的!"
"你懂什么,如果他们真想偷,肯定早就踩好点儿了!"宋琦边擦汗边找路,"如果盗贼图快捷的话,他会跑到后山,那里虽然没有出去的路,但没什么人,不易被发现,而且很快就能到公园后门。"
我认真地想了想,说:"是你你会那么做吗?抱着那么沉的东西,就算不只一个人,恐怕也走不太快吧,走到后山怎么也得晚上了。再说了,公园后门也是门啊,肯定早被咱们封锁了,能让他堂而皇之地把佛像带出去?我猜他肯定是先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然后择日再来取。这样最保险。"
我们正分析着,宋琦接到薛队电话,跟我说:"佛像被发现了!"
宋琦说:"有你这模样的立功者?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鞠躬者还差不多!"
我说:"不会吧,这么快就找到了?能立二等功了!"
等我们赶到那个山腰时,都傻眼了:那个佛像已经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显然是已经被人摔毁。旁边还扔着一个没了形状的纸箱子,估计是小顾当初装佛像用的。谢队跟局里汇报完,就开始骂我们:"你们两个是怎么干活的,让你们赶紧过去,还是慢到这个份儿上!现在这个佛像碎了,八成是逃跑过程中不小心撞碎或摔碎的。这东西本来就上年头了,哪儿经得起这么折腾!"
薛队帮我们解围,说:"现在公园四周已经戒严并封锁了,嫌疑人不会轻易逃出去的。"
谢队冷笑道:"说得轻巧,今天来怅独园的至少几千人,你怎么盘查?再说嫌疑人手上已经没有赃物了,你又有什么证据实施抓捕?等着回去写检查吧!"
我一肚子委屈,满脸的汗早已风干,像胶水一样贴在脸上,做不出任何表情,感觉世界都昏暗了。廖洁还在地上扒拉着散落一地的佛像残片,念叨着说:"这东西,真有那么值钱?看着还不如那尊展览的千手观音像呢。"
苏玉甫说:"这你就不懂了。佛像不能光看做工,还要看出处和年头。懂行人有懂行人的看法,再说了,那尊千手观音像被那么严密地保护着,他们也没法下手啊。"
我臊眉耷眼地跟他们下了山。此时天瀛寺外的法会早已结束,今天的展览也接近尾声,很多游客从大门鱼贯而出,民警和辅警布在四周严密排查,试图找出盗窃佛像的嫌疑人。和谢队想的一样,有很多群众都抵触这些盘查,直言警察是吃饱了撑的,他们是来上香参拜的又不是来搞恐怖活动的,干吗这么严阵以待。有几个妇女还和民警争执起来,高声嚷嚷着要找领导。薛队带着我们赶紧去劝架,廖洁还装作老百姓说那几个妇女:"警察工作也是为了大家好,放走了坏人等着出去害咱们啊!我就支持警察工作,你们随便查!"说着,她还郑重其事地打开了随身的挎包。
这边还未平息,我下意识抬眼一看周围,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好像是那天扭送我进戴家的一个人,小顾的手下之一!那人好像也认出了我,趁乱匆匆就往出走。我高声叫道:"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薛队和苏玉甫他们马上应声去追那人,那人一脚跨出大门,直奔车水马龙的大路而去。我刚随着他们追到大门口,正在四处张望之际,看到路边停着的一辆丰田格外眼熟。那车牌号我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大概能认出是那天和李出阳见面时监视我的那辆。虽然小顾的手下并没有跑向那辆车,但我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并没有跟着追过去。我用电台叫了宋琦,让他过来一趟。
宋琦很快过来,问我怎么了。我说:"那辆丰田有问题,咱们过去看一眼?"
"怎么看出它有问题的?"
我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却见那车里的反光镜已经映出半张人脸。一定是车里的人发现我了,我来不及跟宋琦细说,问他:"你开了辆车来是吧?车钥匙还在身上吗?"
等我们上了警车之后,那丰田已经发动离开,上了大路。宋琦风驰电掣地追去,我想着怎么向薛队汇报,然后吓一跳:"你追那么紧干什么?会被发现的!"
"已经被发现了,你请求支援吧,如果你确定那车有问题的话。事先声明,要是那车里是无辜群众的话,你负责跟人家和队里解释啊。"
"能是无辜群众吗?无辜群众见了警车跑这么快!"
"以为咱是交警呗,他早超速了!"
我想了半天,给谢队发了条短信汇报情况。刚发完,薛队电话就追了过来:"刚才准备开溜的那个人我们抓到了,你们两个去哪儿了?什么情况?"
我还来不及编理由,宋琦的一个急刹车就顶得我往前一倾,手机直接摔到了座椅缝里。我揉着脑门儿说:"你没事儿吧大哥,稳健点儿行吗?"
宋琦说:"前面这车要疯。再往前就进村了,怎么着,跟薛队请示叫支援?"
我看再往前就是古城郊区的村落了,路况和地形我们都不熟悉,万一他们在那儿有据点、有同伙我们就危险了,于是还是用电台跟薛队叫了支援。刚跟他说完大概位置,宋琦说:"那车在村口停下来了。"
我说:"你带枪了吗?"
"没有。你什么时候见过上勤带枪?"
我话还没说出口,就感到"轰隆"一声,脸上被溅了什么东西,火辣辣的。睁开眼睛一看,汽车的前风挡已经花了一大半,碎玻璃跟蜘蛛网似的把我们的视野分裂成了无数片。我缓过神儿来一看,应该是子弹透过玻璃,把座椅射爆了。宋琦一边狠狠地倒车一边骂着:"×,他们开枪了,他们有枪!"
宋琦一边倒车,我一边抓着车门上的把手大叫。当警察好几年,还是第一次遭遇这么碰撞性的抓捕。我连兴奋都顾不上了,胸口怦怦直跳,呼吸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坐稳了!"宋琦话音未落,就又听见砰的一声,我感到座椅直震屁股。"完了,估计是他们打中轮胎了!"
宋琦七扭八歪地掉过头往另一条小路上开着,不一会儿我这侧就慢慢陷了下去,估计是轮胎漏气、胎压不均。又往前开了几百米,后面没了动静,车子也歪到了最大限度,举步维艰。宋琦来了一个紧急刹车,推了我一把:"赶紧下来吧,开不了了!"
我们两个赶紧跳下车,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村子里。大下午的,村里好像没什么人,偶尔经过几个遛弯儿的村民都傻傻地看着我们。我回头看见那丰田已经追过来了,赶紧拽上宋琦往一个小胡同跑去。
枪声没再响,估计是那些人怕引起村里人恐慌,把事情闹大。但对方人多,至少有三个人,六条腿追我们四条腿,很快近在咫尺。于是我和宋琦兵分两路,他七拐八绕地朝大路跑去,我则继续晕头转向地钻小胡同。当下宁可自己迷路也要把他们甩丢。
追我的人就剩一个了,我却跑得早已虚脱。刚才在山上本就累得只剩半条命了,现在这么超负荷运动,腿已经软得没了关节。但最终令我倒下的还不是精疲力竭,而是我被绊倒在了一个拐弯处的土坑里。那个地方不知是谁家废弃的菜窖,填了一半,磕得我鼻子登时就出了血。
我正擦血之际,发现四周竟没了动静。八成是那个人已经打道回府了。也是,他们本来就是为了逃避抓捕,现在占了上风,哪还能反过来追着警察满街跑?
我长长吐了一口气,把鼻血抹了一胳膊。
我还没爬起来,就感到后脑勺被什么硬物顶上了。扭头一看,竟然是刚才追我的那个人正拿枪指着我。我浑身一震,来不及细想,马上冲口而出:"警察!你别乱来!"
那个人大约30岁上下,短发小眼,脸背着阳光显得格外阴暗。他冷笑道:"警察连枪都没有?我们可真是高估你们了!"
听那个人的口音,有点儿浙江味,又有点儿福建一带的感觉。我想到了,他们一定是唐庆龙那伙人!我马上道:"我们的人马上过来了,你要是乱来可别后悔!"
说完,我先后悔了,这不是激将法吗,刺激这个人赶快将我干掉然后逃之夭夭。我真是在恐惧面前胡言乱语了!
那个人便道:"好的,你别急,我这就送你上西天。"
第三十章 古寺中的决战(3)
这话我还没听明白,身子就又软了一分。许是神经比大脑反应还快,知道我要命丧于此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大张着说不出话,真有点儿等死的感觉了。忽然那人砰地倒下了,栽到我身边,手枪掉出老远。
他身后一个人影显现出来,是李出阳!我喊道:"你在这儿呢?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李出阳把手里的砖头扔掉,边跑过去捡枪边答:"你怎么来的我就怎么来的,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哎哟,我的电话还在车座子底下呢!"
"宋琦呢?"
"不知道啊,往那边跑了。"我本想给他指指,但胳膊实在抬不起来了。"这家伙是谁啊?是不是唐庆龙一伙儿的?"我问李出阳。"对,他叫子筑,是唐庆龙的司机。"李出阳检查着那把枪。
子筑并没有晕倒,只不过后脑勺出了血,挣扎着要起来。
李出阳拿枪指着他:"你别动!东西在哪儿?"
子筑喘着粗气道:"在……在龙哥身上。"
李出阳不知从哪儿找出一股绳子,扔给我:"把他的双手背着绑好!"
我刚把子筑绑上,忽然听见大路上传来一声声警笛。我知道是谢队他们带着人过来了,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激动的是终于有救了,紧张的是李出阳会不会把我当成人质。我见李出阳攥着抢,手势娴熟、姿势正统,忽然想起了,他当初在学校可是我们这届的打靶冠军呢!
想起学校、想起曾经朝夕相处的那段日子,我百感交集,佝偻着站起来:"出阳,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谢队他们来了。"
李出阳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笑着说:"能怎么办?你在我手里,他能把我怎么样?"
我说:"你这叫什么话?你想怎么样?"
他看着我说:"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他们派你来查我,没跟你说应该把我怎么办?"
我说:"对,我是来查你的。原先我以为你是被冤枉的,我还替你抱屈,没想到你真跟戴家人混到一起去了!"
李出阳冷笑道:"所以你想说你光明磊落,你正派伟大?是你把咱们这届的名誉挽回了?格调还真是高!"
"你……"我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我听见身后一片响动,扭头一看,正是谢队和薛队带着宋琦等人。
宋琦见到李出阳,发出一声惊叫:"你怎么在这儿?"
李出阳淡淡一笑:"宋哥,别来无恙啊。"
薛队问谢队这是怎么回事,谢队说:"我也不瞒着了。李出阳是我和局里商量派过去的。先是假辞职,然后打入戴家,借着和戴露接触之际掌握戴家的犯罪意图。但是这时候戴�对出阳的身份起了疑心,于是我又派孙小圣去监视他,以便消除戴�的疑心。现在真相大白了,出阳,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我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李出阳反问:"佛经找到了吗?"
谢队说:"唐庆龙刚才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两册佛经都在他身上。
戴�那个幸存的手下也被抓住了,已经把戴�交代了出来。"我问:"什么佛经?不是佛像吗?"李出阳说:"戴�和戴鑫这对堂兄弟,一直知道自己祖上在怅独园藏有巨财。但戴鑫只知道个大概,真正知道财宝是什么东西、藏在什么地方的只有戴�。于是戴鑫心里着急,便和唐庆龙混在一起,想着在戴�下手之前把东西抢到手,于是贸然派手下苏航去天瀛寺偷,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还被唐庆龙灭口。后来唐庆龙想着戴鑫不靠谱儿,想跟戴�合作,又怕被戴鑫告发,便设计收买了戴鑫的私人医生杨子汉,让他在药物上动手脚,把戴鑫杀死了。与此同时呢,戴�也在想办法除掉戴鑫,让自己下属公司的健身中心的经理李国新在他的跑步机上做手脚,但还没来得及得手,杨子汉就先把戴鑫干掉了。这时候唐庆龙想和戴�合作,戴�却不感冒。唐庆龙不敢对戴�下手,想着先暗中监视戴�,待他把东西盗出后再半路劫走。"
"这件东西就是几本佛经?"我问。
"对,就是几本佛经,但这不是一般的经书,而是玄奘弟子窥基大师亲笔撰写的著作《般若心经幽赞》。这两本书在世上还没有真本,所以是无价之宝,一直被塑在白玉阁后堂的文殊菩萨泥像里面。"
我说:"我明白了,所以在山上,唐庆龙他们根本不是不小心摔破了泥像,而是一直就知道里面有东西,所以直接将佛像打破,拿出里面的东西,便于携带逃跑!"
李出阳说:"对。这些我之前也不知道。尽管我知道小顾他们会趁着怅独园举办法会,人多眼杂,白玉阁被疏于防范的时候偷东西,但也不知道具体的行动计划。于是我也只能尾随着他们来到缆车下面,准备伺机给你们报信。结果还没来得及呢,小顾和取佛像的人就被子筑枪杀了。于是我只能跟着他们,看着他们打破佛像,取出经书,然后被你们追到了这里。"
谢队搓着手说:"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我们要去戴家,跟那个戴总摊牌了!"
谢队让宋琦和薛队带着唐庆龙几人先回队里,剩下的人跟他一起长驱直入到了戴家。
一路上我格外忐忑。戴家近在咫尺,仿佛我们正在逼向一大团秘密。戴家祖上的秘密,戴霖和王华的蹊跷被杀,戴雯的生死未卜,这些秘密,能揭开吗?那将是一个接一个的惊雷!
我们五六辆警车把戴家包围时,戴家还是一片寂静。市局刑侦总队传来消息说,戴�和女儿戴露今天都在家。他们已经监视一天了,并没看到戴�有出逃的迹象。
谢队说:"戴�手上肯定有枪,还是等特警到了再进行抓捕吧。他今天肯定是跑不了了。"
李出阳说:"我看还是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谢队说:"不行,估计戴�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这么贸然进去太危险了。"
正在这时,我们听见院内传来一声枪响,然后就是一声尖叫!李出阳直接冲了进去:"是戴露!"
谢队也顾不得里面的人有没有枪了,带头冲进了那幢小楼。就在上次我和戴�会面的沙发前,我看见戴露半跪在沙发前,沙发里的戴�半横在沙发上,右手握着一把手枪,搭在沙发坐垫上,太阳穴处一片血肉模糊。尽管相距很远,但我已经依稀闻到了一股煳味。那应该是开枪时枪口喷出的高温气体把皮肤灼烧后散发出的味道。
尽管戴�已经没了生命体征,但谢队依旧让人拨打了120,又让人过去查看戴�的状态。不料这时戴露忽然抓过戴�手中的抢,直挺挺地对准我们:"你们都让开!都离远点儿,谁也别过来!"
我们一群人都下意识地做了个投降的动作,然后谢队瞟了眼李出阳,李出阳缓慢上前,心平气和地说:"戴露,把枪放下,你……"
"你也别过来!"戴露咬牙切齿,声泪俱下。"你要干什么?""你们去抓戴雯!我感觉到了,戴雯现在就在我家周围!我能感觉得到!说不定她现在就在楼上,或者就在车库,她看着我们家的一举一动,你们被她耍得团团转!"
李出阳缓缓挪步,双臂摊开,好像要把戴露的情绪压下去:"你先把枪放下,有话慢慢说,兴许你爸还有救!"
"不可能了!"她使劲儿摇头,摇得泪珠直往外溅。"是戴雯她杀了我们全家,害得我爸自杀,然后嫁祸到我头上,让我家破人亡锒铛入狱!你们为什么不去抓她?我能感觉到,她现在就在这幢房子里!她就在这里,在暗中注视着这一切,她要看着我被抓走,被逼疯!"
李出阳扭头看了谢队一眼,意思应该是让他们准备好硬来,也就是上去抢枪,否则再拖下去恐怕不妙。哪料戴露已经接近发狂,看到李出阳神色有变,马上把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厉声叫道:"你们要是再不去抓戴雯,我就开枪自杀!反正你们也会把我冤死!"
我赶忙劝道:"你别自己吓唬自己,谁要抓你了?要真想抓你,还容得了你在这儿哭天抹泪?我们当然要找戴雯,但她现在不在这里呀!你先跟我们回队里,还有好些事儿要问你呢!"
戴露好像完全无视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那架势,已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李出阳叹了口气,看着戴露说:"你说的对。戴雯确实就在你家,而且就在这幢房子里,而且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你把枪放下,我马上就让你见她。"
"你少唬我!李出阳,你是不是警察的卧底?你接近我根本就是想找我有罪的证据吧?这世上我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她眼泪又哗哗流了下来。"你从没辞过职对不对?也不可能因为相信我而离开警察队伍,对不对?你以前对我说的话,全都是工作需要,对不对?"
李出阳面目平和,淡淡说道:"对,我确实一直都是警察。但是到现在为止,我都相信你是无辜的。我从没拿你当过嫌疑人,以前跟你说的话,也没有一句是虚情假意的。"
"你还记得我问你相不相信我杀人,你是怎么说的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李出阳唇齿微动,字字清晰。戴露安静了几秒,忽然又叫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戴雯?她恨我们,她害了我们一家!"
"我不用去找她,她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
"对,戴雯就在我们中间!"
(全文完)
番外(1)
那天地铁站来了好些发小广告的姑娘,我怕制止不当被她们围攻,措了半天辞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你们猜怎么着?我冲她们掏出工作证(这时高潮来了),我兜里的一堆零钱顺势而出,被风刮走。于是姑娘们高喊,警察叔叔掉钱啦!然后满世界帮我捡钱,我石化在一堆漫天飘零的"毛票"和热血奔腾的姑娘中,显得格外悲壮。
上次也是下雨,一对情侣打架打到了派出所。我一看,好家伙,女的被打得眼角青了,满脸泪痕,男的还若无其事地托着下巴看手机。我对男的说:"你一男人怎么打女人?"
不料女的先冷笑起来:"打我?就凭他?"
我说:"那你脸怎么了?"
她说:"姐这是下雨妆花了!"
这会儿那男的抬起头来,拿开托下巴的手说:"警察同嗤(志,漏风),我牙掉了……"
一次晚上巡逻,忽见站台上一大胖子很可疑:寸头,黝黑,挺个啤酒肚,戴墨镜,凶神恶煞的。我上前一问,发现竟是一孕妇,孕妇说:"姐们儿以前是玩儿摇滚的,留寸头好些年了!"我说:"那您大晚上戴个墨镜干啥呀?"姐们儿一甩头:"不戴墨镜不成啊,要不一上车,别人瞅见我眼神就非要给我让座!姐可不是给人添麻烦的人。"
和预审的同学聊天,他说那天去拘留所做笔录把他气坏了。我说,拘留所不都是一般违法者吗,能有什么困难?他说,别提了,是一妇女不识字,笔录特难做。可气的是同学一边做笔录她一边抠脚,说她半天她不听,还反问:哪条写着这屋不许抠脚了?同学腾地站起来,指着身后的大字:"看见没?坦白从宽,抠脚从严!"
一次在地铁里,一老大爷喝多了,我扶他等车,老大爷晕乎乎地说:"我儿子是娱乐圈的,认识明星,回头提拔你!"我说不用,他拿出一支笔非给我留电话,我拦不住,他又四处找纸,死活找不到,他竟脱鞋把鞋垫抽出来写上号码塞在我手里,我不拿他就跳脚。后来他终于走了,留下我一个人举个鞋垫在风中凌乱,而且我发现,附近没垃圾桶……
我们政委特敬业,胆结石发作时还在岗上巡逻,被拉到医院时疼得大喊大叫。回来我把他的惨叫一说,同事们都去看他,他很不好意思。后来,有一次我不小心把腰抻了,休了两天,政委在全所会上表扬我:"真是个好同志啊,腰抻了,痛得鼻涕眼泪的,痛得满地爬,又爬不起来,裤子都爬破了!"大家都笑疯了。领导啊,您这绝对是报复啊!
前天中午,一哥们儿冲进来,差点儿撞到我们办公区的密码门上!我吓一跳,问他找谁。哥们儿大叫:"警察同志,我我我我我我……"我忙过去安抚,没想到他一把我推开:"快快快快快……"我只能循循善诱:"别急,报案要慢慢说呀。"后来大哥几乎是跪在门前,终于完整地说出了一句:"开门啊,我我我借个厕所……"
看到《人在�途》里王宝强在机场喝牛奶的镜头,想起师姐讲过的一件事,觉得王宝强弱爆了。他们有次去某个景区执勤,有个老大爷拎着瓶二锅头要进场,师姐说酒精危险不能带,劝了半天,老大爷怒了,愣是不顾阻拦"咕咚咕咚"地把一整瓶二锅头干了个底儿掉!最后他晕晕乎乎地看着师姐不说话,半天挤出一句:"大妹子,可以上粉条了!"
同事买了辆小车,成天夸这好那好,倍儿自豪。一次他透过窗户看见一下班的女同事正紧趴着他车窗往里看,后来他问女同事:"怎么样,哥车内饰不错吧?"女同事说:"不知道啊,刚才我跟男朋友玩捉迷藏……"后来,又有一次我们所几个辅警围着他车指指点点,他又美了,问:"看啥呢?"辅警们说:"哥,我们错了,刚才在你车上画连连看呢。"
朋友说,他最窘的一次是开车过收费站忘记付钱,车又过了窗口,只能往后倒。我说,能理解。他说,还没完,倒车时和排在后面的一辆车撞上了。我说,这也没啥。他说,还没完,后面车里的女司机伤势太重叫了救护车。我说,你倒个车至于那么快速度吗?他说,速度不快,只是当时那大姐正在吃冬枣,刚含嘴里就被我撞上,卡嗓子里了……
一次下勤,在地铁上一老奶奶见我同事满头大汗,非拉他坐旁边的空座,同事死活不坐,老奶奶很不解,旁边乘客都说警察同志你就坐呗。后来同事红着脸说:"我痔疮犯了。"大家一脸黑线。后来我问真有痔疮?他说你才有痔疮!今早上起得急,一只脚穿了我媳妇的袜子!他把裤腿一撩,果然露出一个可爱又性感的蕾丝边儿……
同事给一事主做完笔录,指着最下方跟事主说:"在这里写签名。"事主大笔一挥,写道:"签名。"
刚和同事看走红的那个赵一铭的一组照片,好些女装扮相,同事问:"是伪娘吗?"我说:"不是,人家有女朋友呢。"同事嗤之以鼻:"确实很漂亮,但我要是女的绝对不找这样的男的。"我俩愣了几秒,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终于同事反应过来:"我就是女的,我表达有误。"我忽然觉得她暴露了什么……
从朋友家出来,收停车费的大妈找我收钱,我一摸兜,发现钱包落家没带。凑了半天零钱,只有五块,只好给朋友打电话。大妈说:"罢了,应该二十,就收你五块吧!"我说:"不用,稍等我朋友来就行。"大妈说:"等啥等,这么一会儿都跑了两辆啦!"我千恩万谢地给钱走人,心想真幸运!然后上了高速,卡在了收费口……
一大早上班来,发现宿舍里多了台新的饮水机,高兴地想一定是单位发给每个屋的!于是三下五除二拆开,调试,然后去库房扛了桶水装上!出门时碰见领导,领导说:"我丈母娘买台饮水机先放你屋,牌子买错了,准备下班后拿到店里退了。晚上你帮我搬上车……你怎么了,说话啊……脸怎么绿了?"
女孩儿真是捉摸不透啊。刚才从外面执勤回来,脸快给风吹裂了,洗了后跟我们这儿一姑娘借擦脸油,她让我从她盆里拿,说是小瓶的、按压的。我抹了一脸,感觉不错,就是量太少了,可能是试用装吧,我对姑娘千恩万谢,姑娘刚开始还特客气地说不算什么,但自从发现我用的是眼霜后到现在都不理我。眼霜是干什么的啊?
地铁广场上勤,早上时挺冷,回去加了件衣服,然后发现太阳升起来了,顿觉好幸福!还跟一个问路的大妈聊了会儿天,末了大妈说警察同志你真辛苦,然后掏出张面巾纸给我,我说我不累,没出汗,大妈说这是给你擦鼻涕的。
同事早上到单位一脑门子官司。我问:"你这又是跟谁啊?"
他说:"跟我媳妇。"我说:"你媳妇不是出差了,要圣诞节前才回来吗?"
他说:"是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加班回家晚了,媳妇开门后破口大骂。"
我说:"那你也骂她不就行了嘛,梦里还可以揍她。"
他说:"问题就在这儿!我刚要抽她,这时闹铃响了!"
香山上勤,在山下休息时,同事苦着脸说:"这么好的天气,如果不上勤,还真想爬上去看看叶子红成啥样,再拍几张照片啊。"我听后默默地掏出手机,查找附近的人,然后点开他们的相册……同事现在已经看不过来了。
早上值班室玻璃门关着,一哥们儿从外面直眉瞪眼地要进来,眼看要撞玻璃上了,我大喊:"别动了,站住站住!"然后边继续喊着边跑去开门,再看那哥们儿已经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警察同志我酒后打人是前年的事儿了,钱已经赔给对方了,对方很满意,你好厉害这都能一眼看出来,今天我来是想问你能不能借个卫生间……"
下了首《甄�传》的主题歌放到车载MP 3里,不料开上车才发现竟然是小说的有声读物,而且超长,加上我开着导航,那主播声还与导航提示音超级相似:"前方500米左转"
"妹妹们可是走不成了……"
"前方限速80"
"要耽搁诸位娘娘、小主回宫呢……"
"您是否在主道上?"
"不是我!不是我!与我不相干!"
车险客服打电话问我对他们今年的赠品是否满意,我有了极大的存在感,侃侃而谈:"别的还好,但那个抱枕就很成问题。虽然比较结实,也耐脏,但抱在怀里有些小,枕在头下有些硬,还有些干燥剂的味道,而且最关键的是一点儿也不卡哇伊!"客服愣了半天,问:"亲,我们没送过抱枕,您说的是给您的那个大号炭包吧?"
前天给人当伴郎,我办了一件傻事儿,当新郎敬酒到领导桌时,我拿着兑好白水的酒瓶给新郎倒满,领导和同事们也斟满酒,挨个儿跟新郎碰杯,我还挺入戏地劝他少喝些,结果嘴一松,说了句"小心凉水胀肚"。于是乎新郎就此阵亡。
值班室,看见一姑娘一直盯着我们墙上挂的监控,嘴里还一直念叨:"抬头啊,让我看看脸啊。"我以为她是丢东西找到捡拾者或者嫌疑人了,再一看不对啊,这明明是实时监控不是放录像模式啊,于是问她做笔录了吗。没想到她扭头出去了,边走还边说:"监控下面售票机那里有个帅哥,先去会会再说。"
同学聚会,发小儿见到了他曾经的女神,但当年的激情已不复存在。遥想当年,我为了帮他追女神,数九寒天帮他在我家附近订了十九朵玫瑰,又骑车好几里地给他送去,让他能博女神一笑。现在看到若干年后他们如此形同陌路,我才恍然大悟,他还欠我十九朵玫瑰的钱呢,这得多少利息啊!
同学的辖区里有个胖小伙儿患了狂躁症,听见刺耳的声音就会发病,如果是喇叭发出的,他必须要踹碎;如果是人发出的,他必须要揍人家一顿,所以总和别人发生纠纷。一日那小伙子独自在家,周围也没噪声,但下楼时满脸的血印和红肿。同学很诧异,一问才知道他睡午觉时被自己的呼噜声吵醒了,扇了自己好几百个耳光……
政委说大家都在等我,我一进屋他笑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你准备好了吗?"我没想到大家还记得我的生日,感动得快哭了,说准备好了!政委拿出一沓卡片说:"今天是爱姐日,如果你有姐,不管是不是亲的,就为你姐姐写上祝福的话语,希望她一生幸福快乐,因为,有姐姐的人最幸福了,我已经写完了贴在宣传板上了。"
番外(2)
刚才来了个女事主,没多大点儿事儿,但总是哭。问她哭什么,她说她弟弟刚去世,心里难受,老控制不住情绪。我挺同情地劝她:"人有生老病死,你看开些。"她却一下急了,暴跳如雷地看着我:"你懂个毛!他把我钱都借走治病了,现在人死了,没人还我钱了,哇啊啊啊啊啊……我的钱啊……"
刚才在拍照片,准备当作新头像。照好了给同事看,他托着下巴端详半天,说:"不错,再修色一下就好了。"
我一想也是,不能总是那么古板的表情,于是做了个呆萌的表情,又是剪刀手又是嘟嘴,问:"够羞吗?"同事把手机塞给我,一脸恶心样:"我说的是修!颜!色!先去吐会儿回来再说……"
刚和朋友在街上买早饭,排队时朋友边揉眼睛边说:"帝都空气果然太次了,这刚出门几步啊,我眼睛又酸又疼,都流眼泪了。""我也是啊,没想到雾霾现在这么严重,治理空气刻不容缓啊。"
排在我前面的胖子这时回头蔑视地看着我们,我也没有多想,一会儿胖子买完了,我看见他买的烤冷面里加了无数片洋葱……
有次国庆节在天安门执勤,我帮队长搬来了两箱月饼,准备发给下勤的同学。忽然旁边一个老奶奶叫我,很急地问我能不能给她一个月饼。我看她饿急了,月饼又很多,便偷偷塞给她一个。老奶奶急切地打开盒子,拿出了月饼,张开嘴,然后卸下假牙装到了盒子里揣好,又把月饼还给了我,潇洒地走了,边走还边说"这下舒服多了"。
这两天我床下半夜总有异响,又不像老鼠,很灵异很恐怖。我爸就下手去掏,想看看有什么,掏了一会儿忽然"嗷"地大叫起来,我跟我妈就一边喊着"有鬼"一边屁滚尿流地跑向外屋,我爸也哭喊着追出来求援。我定睛一看,一只前天买的后来从盆里逃出来一直潜伏在床下的大螃蟹正钳着他手呢……
"你们这么做,影响多不好,会砸了我的口碑的!"
"砸不了,放心吧,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我的口碑可一直都没问题!我没做过坏事儿!可不能冤枉人!"
"好了,这些东西不能带进地铁。"安检员指着刚从他包里挑出来的蒙古口杯说。
我一个人在咖啡馆,想上厕所又怕笔记本电脑被偷,便叫来服务生:"我去趟卫生间,你帮我看下。"等我从卫生间出来,发现那服务生一直站在卫生间门口,我也没多想,不过后来我发现他一直跟同事窃窃私语什么……
又是一个情侣打架的纠纷。女主很生气,说这次绝不姑息男主,要和他分手,并让我草拟分手协议。我劝半天不管用,只能去问男主。男主说,不管怎么着,都听女主的,只要她出气,要钱给钱,要拘就拘,分分合合全凭发落。我都傻了问为什么,他说女主是他单位领导……
一孩子因为跟家里闹别扭死活不肯回家,我说送他他也不干。最后我吓唬他说给他学校打电话告状,于是假装拨号,举起手机装作已经接通的样子"喂喂喂"起来。正在我义正词严地跟那头的"老师"通话时,忽然我手机响了!我俩都一愣,然后那孩子深沉地朝我说了句:"叔叔,记得下次假装打电话前先调成静音……"
下夜班回家,发现没带家门钥匙,给我妈打电话开门,她说她也不在家。无奈我只好回单位去取钥匙,刚到单位又接到她的电话:"对了,忘了告诉你,昨天你上班出门后我在你写字台上看见你的钥匙了。所以你肯定没落单位!"现在真有种想那啥的节奏。
早起去熟悉的那家早点铺买煎饼,要三个。老板正忙着,对我说:"就快好了。"我说:"不急。"然后老板开始给我摊,可能是我要的多,他见我一直站着,不住地跟我搭话:"就快好了,就快好了。"我说:"你慢慢来,我不急啊!"老板啪地扔下铲子:"你不急我急啊,四块钱一个,你买仨,我算你九块,你这还不掏钱?!"
又到了军训的季节。记得我们入学军训时,女生们压力山大。警校男女比例悬殊,每当唯一的女生队伍朝我们走来时,几百双火辣辣的眼睛都会齐刷刷地扫过去。警校女生个个神色纠结,咬牙切齿,不是因为她们刚剪的小平头和晒黑了的皮肤,而是因为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外校的女生方阵,那所学校叫中央戏剧学院。
一女晚上坐地铁发觉有个男人一路跟随她直至站台上,她故意等了一趟车没上,那男人也没上,再等一辆那男人也是如此。N辆车过去了,站台上人越来越少,她怕极了,幻想着一切被那男人掳走的情节,此时那男人也终于接到了媳妇,恩恩爱爱地走了。"那你还叫我来干什么?"我问。
"地铁没车了,你能送我回去吗?"她眨巴着眼睛道。
记得刚参加工作时,一老大爷和人打架被师傅带回来了,我要核查他身份,他很暴躁地说:"不核不核!"安抚半天我把他劝进屋了,跟他要身份证,这下他急了:"你不是说要给我喝茶吗,怎么现在又要身份证?你到底有什么阴谋!"我吓得赶紧端茶去了,这就是命……
刚才上勤,车站里又热又挤,还被踩了好几脚。我使劲儿擦汗,站务员妹子见状,还特地给我拿来一块湿手绢,我万分感激地接过来往脸上擦。然后妹子惊呆了:这是抹布,拿来给你擦踩脏了的皮鞋的!见我石化,妹子赶紧安慰:没事儿,抹布不脏,刚用84消了毒呢。妹子啊,你为什么不能用善意的谎言敷衍一下我?
一妹子跟我闲聊:"那天我乘车时有个老头儿上来乞讨。我身边一个大姐正在吃包子,腾不出手给他钱,他竟然就拽着她不走了,真是太气人了。"
我说:"不要搭理这种人就好了。"
她说:"就是!奶奶的,在地铁里吃包子,没公德心,熏死我了!"
好容易抢到一辆车和同事去办事儿,路上才发现空调是坏的,开了十分钟我们一身的汗。好在回来路上他说办私事儿,坐地铁走了,车里温度这才好些。回到单位我攥着湿透的衣服进来,发现同事已经回来了,我问他怎么这么快。结果他嘿嘿一笑,说:"我坐地铁直接回来的,因为地铁里有冷气!"好吧,你赢了。
地铁站附近有个捡垃圾的大妈很热心,但我总觉得她精神有点儿问题。就拿上次来说,一少女跟男友吵架被弃,蹲在原地大哭,我上前劝了半天没用,大妈过去拍着姑娘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赶紧应和。大妈又说:"放心吧姑娘,他迟早会回来的!你得有点儿信心!芳草离了牛粪活不了!!"
一个善良的美眉和一个温柔的老外是怎样起纠纷的呢?好吧,事情是这样:两人赶车,互相撞到了一起,美眉赶紧先说"sorry,sorry!"(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老外竟然说"bitch,bitch!"(贱人,贱人!)于是美眉的小宇宙就爆发了,最后才搞清老外说的是"彼此、彼此"。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说好翘舌音顶多喷别人一脸唾沫,但不说会被别人喷一脸唾沫。
上回有个姑娘,说怀疑自己坐地铁时被人撒了迷药,脖子后面一片被撒上的白粉就是证据,还说当时闻到车厢里有股很恶心的味道。我说我晚高峰坐地铁时闻到里面的味道也恶心。姑娘说那我脖子上的白粉怎么解释?肯定是迷药!于是带她看监控,发现真相了:录像里,挤在她身后的一个妇女在吃糯米糍!
昨晚大雨,一小伙子在地铁站厅避雨时摇微信,摇到附近一姑娘,姑娘说如果他学三声狗叫就出现。当时避雨的乘客很多,小伙子就开始"汪汪汪"地叫,周围乘客全部石化,他叫到第三声我就出现了,我说哥们儿去我们派出所歇会儿吧,还有你病历带了吗?平时吃的药带了吗?你是文的还是武的?……
一小伙子堵着地铁电梯口等人,因阻碍别人乘梯,疏导时和站务员发生争执,咋讲道理都没用。小伙子一直说:"那地方又没写着说不让待,凭什么轰我?"我只好说:"你家门口也没立着'不许拉屎'的牌子,可有人在你家门口拉屎你能接受吗?"小伙子一脸顿悟,然后推门往出走,我问他:"想明白了?"他说:"我他妈这就立牌子去!"
刚同事摆弄着一袋吃的,看起来还是国外的零食,稀里哗啦地半天打不开,我跳过去说我帮你打开!同事就跑,说你丫成天抢我吃的,自己还不买!我说我不吃,我就帮你打开而已。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然后大获全胜地朝他笑。同事惊呆了,然后幽幽地问我一句:进口狗粮好吃吗?
我敲领导门:"我带回来个乞讨的14岁小女孩儿。"领导问:"能联系到孩子的父母吗?"我说:"孩子有她姨跟着。"领导说:"太好了!把她姨给我叫进来,我核实下,再教育教育这种家长!"我说:"好!"一会儿进来个小女孩儿,领导说:"我不见孩子,我要见家长。"我说:"这就是孩子她姨啊,小姨,今年10岁。"然后楼道里就传来了摔杯子的声音。
刚才买早饭,热狗。店员姑娘说警察叔叔值勤挺辛苦的就送一个吧。我说不行,于是硬塞给她十块钱。姑娘就给我加了N多起司、番茄酱、生菜,撑得我眼睛都直了,于是买水。突然想起一件事,热狗五块钱一个,那姑娘没找我钱!!你们说我还去找她要吗?我吃了人家那么多生菜。
一姑娘要带猫坐地铁,被拒,我劝她打车,她竟告诉我她的猫晕车,而且说会使劲儿抱着猫,保证坐地铁万无一失。我说这是地铁的规定我也没有办法。她见没戏,泪眼汪汪地说:"叔叔我没钱打车,你开车送我们回去好不?"我说:"不好意思,你的猫晕车,地铁又没有专列能送你们。"她气呼呼地走了,然后我发现我桌子上多了一摊猫尿……
今儿有个萌大妈在面包店买汉堡,然后在店里加热时发生纠纷。她一脸凌乱地说快崩溃了,汉堡一加热,塑料袋化了;自己一急,手又被微波炉烫了;烫了后一激动,又被地上的水滑了一跟头……最后经调解,她把汉堡退了,走的时候我真有种摸摸她头说句"小朋友乖,赶紧回家不要让妈妈担心"的冲动,尽管她看上去比我妈还大……
昨天地铁有个闯站的哥们儿,气焰很嚣张,不仅不服从站务员管理,还和民警"拉大锯",被带走后还不服气。后来我们带着他到法制处时,正赶上局长来检查工作,气氛很严肃。我们跟他说:"你看看你这事儿动静多大,局长都亲自来了,你还不知错!"那哥们儿当场飙泪,说自己千错万错。唉,真是再张狂的人都有一颗怕大官儿的玻璃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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